杜予声问:“你呢?你们那儿爱吃什么?”
“我们那儿的口味比较杂,”秦救回答道,“不过我个人比较好咸口,我们一家都爱吃咸一点的。”
“也算是重口味。”
“对。”
菜很快就上了,满满地装了四个盘子,杜予声卷起袖子,露出一截没有一点赘肉的胳膊和套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
杜予声注意到秦救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把胳膊伸过去在秦救眼下晃了晃手腕:“备用的。”
“皮筋还要备用?”秦救仔细打量了一下,皮筋的款式很简约,随便一家精品店里一块钱都能买到,没有任何的装饰,不松不紧地贴在杜予声的皮肤上,圈住了他手腕上那一点圆润的豌豆骨。
杜予声把手收了回来:“你去问问女孩子就知道了,我有一个女性朋友,每星期都掉一个,经常早上起来在卫生间里翻箱倒柜找皮筋,实在找不到就抢我的用。”
秦救轻笑起来,笑声浸没在周围的一片喧闹声中,周围每一张桌子都承载着无所顾忌的笑闹,伴着熙攘的招呼声和炒菜声,还有零钱在铁碗里滚动碰撞的清脆。
杜予声一弹大拇指,一枚硬币就落在了碗里,乞讨的老人佝偻着背,嗓音苍老含混地谢过,拄着拐杖移向另外一桌。
“你挺善良。”秦救没什么恶意地调侃。
“也没有,”杜予声笑着摇摇头,“同行,照顾一下。”
接着杜予声冲不远处抬了抬下巴说:“那也是我同行。”
秦救扭头,看到不远处的一桌上坐着好几个男女,看样子也是这附近的大学生,他们正对着旁边站着的一个男子起哄,秦救视力不是特别好,眯起眼睛才看清那男子手上提着一个音响,另一只手握着有线麦克风。
那桌上的女生们嬉笑着鼓掌,男生们吹着口哨,男子拍了拍麦克风,唱的是林宥嘉的《浪费》,男子的烟嗓很特别,像是把歌曲蒙在了磨砂的壳子里,朦胧、模糊不清。
桌上的一个姑娘在歌曲的高潮部分突然哭了出来,旁边的朋友们立马手忙脚乱地过去安慰,男子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继续唱着,发酵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秦救有些不忍看下去,收回了目光,直到男子唱完一首歌,女孩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杜予声突然举起了手,喊了一嗓子:“喂!点歌!”
秦救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杜予声弯着好看到有些张扬的眉眼:“点歌啊。”
“你自己唱得不比他差啊!”
“那感觉能一样吗?”
秦救觉得自己说不过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杜予声非常大方地递了五块钱给男子,男子接过钱也没说谢谢,板着一张脸沉闷地站在一边,等杜予声开口。
杜予声难得表情严肃起来,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眉头浅浅地皱起一点印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酒杯,最后抬起头:“《上海爱情故事》。”
“啊?”秦救嘴里还咬着一块土豆,闻言有些震惊地半张开嘴,嚼了一半的土豆险些从嘴里滑下来。
男子的表情也终于出现了裂缝,先盯着杜予声看了会儿,然后又看向秦救。
一时之间秦救觉得有点尴尬,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杜予声朗笑两声,冲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手指压着笑得发颤的眼角道:“开玩笑的,缓解一下气氛。”
接着杜予声冲男子抬了抬下巴,说:“好妹妹乐队的《你飞到城市另一边》。”
秦救抬眸,看见远方高楼大厦的灯光被夜色熏成一粒粒细碎的金黄,照映着杜予声的侧脸光影交错,宛若星辰温柔地碎落,在他的脸上织成一张明灭不休的网。
杜予声跟着男子沙哑的歌声轻轻哼起旋律,一只手慵懒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宛若敲打着心头跳跃的鼓点。
“你啊你,是自在如风的少年。”
“飞在天地间,比梦还遥远。”
“你啊你,飞过了流转的时间。”
“归来的时候,是否还有青春的容颜。”
夜色浓稠起来,周围的喧闹声都渐渐散去,杜予声端起酒杯冲秦救一举:“我祝你永远少年。”
秦救也端起杯子和他轻轻一碰:“那我祝你永远自在如风。”
杜予声眉眼舒朗:“好啊。”
晚风卷着烤串的热浪拂来,两个相识不久的外地男孩在上海的某一处角落就着几块钱一瓶的啤酒和当年还是一块五一串的羊肉聊了很久,他们面前是市井小摊的杂乱无序,背后是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他们脚踩泥泞水洼,头顶星河碧落。
这一年,好妹妹乐队推出了第一张专辑《春生》,好妹妹还是两个穷到发酸的十八线艺人。
这一年,秦救和杜予声还是两个自在如风的少年。
第13章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
军训结束之后,所有大学生都脱掉了一身迷彩,穿起自己的常服,开始正式拥抱自己向往的大学生活。
当杜予声想张开双臂拥抱的时候,可生活却冷漠地往旁边一闪,让他扑了个空。
杜予声是真的没想到,他那三个室友还挺有种,在自己给了一个警告之后,居然抱团一起找了辅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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