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烫。”秦救把豆汁放到祝心兰手里。
祝心兰捧着碗,突然道:“我以前不喜欢喝这玩意,但是你爸喜欢。”
秦救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祝心兰也不管他接不接话,自顾自地说着:“我刚和你爸爸在一起那会儿,这东西我闻都闻不了,每天早上就看着你爸喝,结婚后你爸连哄带骗逼着我尝了两次就收不住了,后来你爸去边界那边写信给我还问我有没有每天喝,我说喝了他就很得瑟地说我能在北京吃得惯住得惯都是他的功劳,现在人走了,当年的那几家店也就剩黄板牙他们一家了。”
秦救轻轻地握住祝心兰的手,把骨瘦的指节裹在手心。
“我昨天一晚上断断续续不知道梦到你爸多少次,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你爸爸该会怎么说,可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只可惜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我没有和他聊过这个话题,”祝心兰的声音渐渐哽咽了,“孩子,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有些遥远了,至少在昨天晚上以前,我一直以为它很遥远,你不要怪妈妈,我现在一时半会儿真的没法接受。”
秦救摇摇头:“不怪您……对不起。”
祝心兰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刺激到爷爷,他年纪真的大了。”
“不会的。”秦救垂眸。
“之后……打算怎么办?”
祝心兰直起身子望着秦救,直到片刻后还是一片沉默,她才无奈地靠回床头:“不想回答就算了。”
秦救不是不想回答,他太想回答了,但是他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像无论回答什么,都是对某些人、对自己的辜负。
祝心兰吃完早饭喝了药就又睡了,秦救拎着垃圾从病房里出来后,秦医发来消息让他在候诊室等着,秦救在候诊室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秦医,他远远就看见秦医的脸上更加憔悴了些。
“妈睡了?”
“嗯,刚吃过药。”
秦医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爷爷呢?”秦救问。
“醒了。”秦医说。
“我去看看他。”秦救站了起来。
“他现在不想见你,”秦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别去了。”
秦救慢慢地坐了回去。
秦医沉默了一会儿,说:“爷爷他让我告诉你,他不想听你和那个男生发展到什么地步,也不想知道他对你是什么感情,你只要把你自己这边断干净……”
“如果我不呢?”秦救打断她。
秦医顿了顿,接着道:“没有这个选项,你一毕业就得回北京。”
“我已经保了C大的研。”
“退学。”
秦救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来:“我去和爷爷聊聊。”
“你想气死他吗?回来!”秦医高声吼道,秦救堪堪止住了脚步。
“秦救,”秦医站起来和他面对面,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或许觉得我们很残忍,但是你要想一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这一扭头去了重庆,你觉得家里还能剩几个人?”
这句话宛若惊雷般集中秦救,他的双眼顿时失了焦距,发愣地看着秦医。
“妈她一直盼着你能回北京,一直盼着,她天天打扫你的房间,过年过节还在里面摆粽子摆月饼放艾草,就算她知道你根本不在家里住,”秦医的语气焦灼起来,声音快速又颤抖,“她不仅仅是寂寞,她还是抑郁症,抑郁症你明白吗?”
“秦救,你都二十多岁了,你不能不懂事。”
“那个男孩子有妈的病重要?有爷爷的命重要?”
“你们才认识不到四年!人生有多少个四年?你就以为那是一辈子了?”
“趁爷爷还没有开口让你现在就回来,你还可以回上海和他道个别,先不说他人如何,如果你们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你好歹也要负责。”
“至少好聚好散吧。”
口袋里再次响起了轻微的震动,不过这次是连续的,绵延的,像锯子一样反复不断地割着秦救的胸口。
“喂?”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接电话,杜予声的声音有些迫切。
秦救觉得明明离开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他却觉得已经有四十八年那么久了。
秦救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嗯。”
杜予声颇为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出事了?”
“嗯。”
秦救听见了杜予声猛地站起来把椅子撞倒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我家里人发现了。”
“什么?”
“我俩。”
杜予声在对面安静了半响,然后吁了口气:“不是你家里人出事就行,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杜予声。”秦救喊他。
“打住,”杜予声的声音有些抖了,“我他妈也没说这事儿小,你给老子打住,让我缓缓。”
秦救停住了。
“接下来的话你想清楚再说,”杜予声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吧。”
秦救的心脏开始疼了,手跟着抖了起来,连腿都有些站不稳了,但是他却听见自己的嘴用平缓的声音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的声音,或许是杜予声在精品店买的那只玻璃杯,可能是他在网上淘的小台灯,也好像是从胸口里传出来的,但是秦救分不清是属于电话那头的,还是电话这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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