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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黎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距离遥远,二人对视。
    纪越微微一笑,再然后咧嘴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畅快,声音没过多久后转成了哭腔,带着呜咽和委屈,眼角落了泪。
    两条街外的某一处府邸,是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记忆里是温暖和煦,现实里清冷血腥。纪越好像看见了奶奶、父母、妹妹,鼻尖却嗅着凛冽的腥味。
    “我回来了,你们看见了吗?”他颤着声音,盯着不知名的高耸宫殿。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瓦片,反射着模糊的光。
    ·
    旁人在为论功行赏兴高采烈着,高层在为后续的事宜准备着,纪越换了药,包扎好了伤口,拎着食盒到了城外青山。
    他如今已经是剑不离身了,便是连睡觉都放在一侧。
    无人看顾,这处早已生了野草野花。初春时节,刚下过一场小雪,山上显得有些冷。
    “刚回来,来看看你们。”
    纪越将食盒放在地上,蹲下来跟他们说话。
    坟茔没有修葺,周遭长了不少黎白给他带去的浅黄色花朵,一丛丛的,透着清香。
    纪越:“元英睿和纪茹雪败了,一个被我重伤,躺在那里等着人医治。一个试图逃离京城,混在出宫的宫女里,还没到城门,就被人逮住了。”
    他说话时呼出来的白气消散在空中,鼻尖泛红,露出来的耳朵也逐渐多了些冷意。
    “山上有点冷,奶奶的腿还好吧?”纪越从食盒里拿出一小壶酒,“我带了酒来,往日里总要小酌两杯,这些日子没喝到,奶奶肯定馋了。”
    想起以往,纪越轻笑:“一个老太太,喝酒这么凶,连我同窗都知道。你不知道啊,有一日,敏泽来问我,说是他母亲来纪府拜访,结果留宿了。一问报信的人,这才知道,是跟奶奶喝酒喝醉了。”
    他脑海里涌现了老小孩儿似的老太太,正抚掌大笑,揽着纪朝雨跟她说“你看啊你哥哥酒量可真不随我”。
    那是一年的中秋夜,月圆,一家人在葡萄架下赏月。
    纪越温和地笑着,将酒水轻洒在地面。
    “我最近酒量练出来了,能喝不少呢。”
    烈酒入喉,纪越喝完了剩下的半壶。他眼神清澈,毫无醉意,比曾经好了太多。
    “天冷,御寒还是要喝两口,跟他们混得久,也就习惯了。”
    说了好一阵子话,告诉他们自己这半年多来过得怎么样,都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好玩的。
    末了,纪越站了起来,他轻声道:“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马上就能把你们都带回去了,安置在祖墓里,让罪人忏悔,让你们恢复名誉。
    纪府不是元瑾瑜为向纪茹雪泄愤,转而灭门的。而是元英睿这人,联合纪茹雪,对他们下的杀手。
    纪茹雪好歹明面上是出身纪府,纪家嫡系旁支里出息的都在京城,没了他们,也还有其他的助力。为了纪茹雪的名声,为了这个“皇后”的名声,元英睿对外告知的,是元瑾瑜派人杀了纪府四人。
    为此,元瑾瑜当初还专门找了纪越一趟,言辞恳切,讽刺元英睿卑鄙无耻。
    不过元英睿和纪茹雪的下场也注定了。弑君,篡位,伪造遗诏,诛杀大臣……
    不是死亡,就是幽禁。
    纪越:“他们没有被幽禁的选择,只能死亡。”
    ·
    深夜。
    近日来,元瑾瑜跟众人商讨对元英睿的惩罚。
    部分人支持宣读他的罪过,并杀了他以示天下;
    部分人认为不能杀皇族,幽禁即可;
    部分人觉得应当将元英睿一系尽皆下狱;
    部分人……
    说来说去,就吵了起来,最后乱作一团。
    元英睿自那日被纪越一箭穿肩,便伤重昏迷,一直未醒。
    纪茹雪逃跑时被人发现,现今被关在元英睿隔壁。
    因为对二人的处置方案一直未谈妥,又考虑到元英睿没有意识,元瑾瑜派了人去查之前半年来涉及到的冤屈之事,该抓抓该拿拿,该下狱下狱。
    一切等待最后的宣判。
    ·
    大风天,走道处悬挂的灯笼来回晃动,烛火在里面忽小忽大,有些看管不及又漏风的地方,豆点大的光亮忽地就灭了。
    值班的侍卫和宦官宫女,手里拎着严实的宫灯,隔绝了风,照亮着脚下的路。
    黎白今日着了白衣,点缀着银色的线和刺绣,月光之下,偶然反射出一点点银光。
    他在这皇宫内走着,闲庭信步,毫无紧张怯懦,如同在自己家里闲逛。
    迎面走来的一班侍卫似看不见他一样,直直地向前走着,到了路口,偏离了自己的路线,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黎白背着手,上了台阶,到了廊下,顺着这走道往前。
    门窗紧闭,里面透着烛火的光亮,黄色,带着暖意。
    旁边也是如此,常人在此,隐约可以听到里面慌乱的脚步声。
    门口都站着不少的侍卫,手搭在刀柄之上,庄重肃穆,毫无困意。
    黎白并无一丝遮掩,他径自向元英睿的门口走去,行走间月华照耀着,透出点点浅白色。
    “吱——”寂静深夜,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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