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念,从晌午到深夜。
这从天光开始下的雨,到现在也不见停下。虽是细如牛毛,却也将他身上淋得通透。寒雨沁湿衣衫,寒气入体,冻得他脸颊惨白,双.唇发紫。
他缓缓睁开清明的双眼,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开口道:“师父,弟子没有遵守您的教诲,回来了。”
话音一落,一串脚步声从山林间传来。
他神色一顿,灵敏的耳朵微动,空气中微风相伴,伴着丝丝寒意裹挟着阵阵杀气,惊起群鸟穿林——
此时,百米外,八个蒙面黑衣人将两个身负重伤的少年围堵在中间。两个少年手持长剑,背靠着背,警惕地注视着这群追着不放的杀手。
其中一着华贵白衣的少年身上沾满斑驳的血迹,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而他的发冠在打斗中脱落,一头漆黑长发披散在肩头,饶是狼狈如斯,也丝毫不影响他周身凛冽的杀意。
白衣少年挽了个剑花,剑招虽是华丽,甚至有些累赘,却叫对面的敌人不敢有半分轻视。
尽管黑衣人们知道这两位少年已是强弩之末,依然小心的应对着。
两个少年杀出一条血路,身上又添了新伤。
眼见敌人还剩五人,白衣少年与身边的青袍少年对视一眼,随之分开,东西两头跑。五个蒙面黑衣人顿了一下,也分为两批,三个追上青袍少年,两个朝白衣少年追去。
细雨如织,依然不见停。
白衣少爷,也就是归庭,他紧抿着薄唇,一手持剑,一手捂着腰.腹处的伤口,吃力地往森林深处跑去。他这一世乃关东侯嫡幼子,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兄长。
关东侯常年驻守边疆,又得先帝恩赐,与妻儿相守。
本来他们一家在边关过的很好,父亲严厉,母亲慈爱,姐姐虽身为长女,却也是英姿飒爽,两位兄长更是龙章凤姿,哪成想五年前先帝过世后,一切都变了。
先帝临终前托付姚太师辅助年幼的太子登基。
先帝在世时,姚太师便已是权势滔天,如今亲外孙登基,那更是无所忌惮地揽权,不过五年时间,朝中昔日保皇党和中立派已尽数被他以各种借口清肃,然后提拔自己的心腹上.位。
关东侯是保皇党,只是他天高皇帝远,朝中又被姚太师掌控,无法得知消息,遂当圣旨传达,召他携家眷入京时,他毫无防备,中了姚太师之圈套。
起因是他的姐姐李英琦,李英琦自小在边关长大,又是李家唯一的女儿,自小就不受约束长大,在军营长大,与父亲手下一年轻武将青梅竹马长大,互生了情愫。
这次回京之前,那武将着媒人来提亲,父亲也算是看着武将长大的,自是应下了这门婚事。
回京后,他和三哥贪玩,溜去城中游玩,父母则带着大姐和二哥进宫参加宫宴,席间姚太师说新帝没有后妃和皇后,又冠冕堂皇的说关东侯之女温婉大方、贤良淑德,可入宫伺候新帝。
李英琦比新帝大了七岁,且已经有了婚约,关东侯如何能应?
只是他刚一反抗,姚太师当即翻脸,以抗拒圣旨为由,将李家人全部拿下。唯没有去参加宫宴的归庭和他三哥李英师逃过一劫。俩人得知消息后,李英师想去救父母兄姐,归庭说这种情况前去相救,自己也会搭进去,不如先回边关做打算,这样姚太师会有所顾忌,虽然父母兄姐会吃点苦,却无性命之忧。
归庭好说歹说才劝服了李英师一块回边关,俩人刚出城,就有官兵追了上来,好不容易摆脱了官兵,又来了一群蒙面杀手。
在逃命的路上,归庭已经跟李英师说过了,俩人一定要有一个人回去,只有他们俩其中一个人活着回到边关,姚太师才会有所顾忌。所以刚才俩人才分开行动。
雨水模糊了归庭的视线,体力在一点点流失。
他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刻都不耽误的朝北边跑。边跑他边苦笑,俩世安逸的现代生活和前十四年的平静,叫他忘了古代不比现代,经此一遭,他得时刻警惕,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不能放松丝毫。
他跑了百米,来到一处树木稀疏的山林,看到三步前处跪着一个人影。
惊讶之下还没来得及多想,身后一道剑气袭来,他用尽所有力气,往左边一倒,连着翻身躲过接踵而来的寒光。
“阿弥陀佛。”
沙哑的嗓音在这充斥着血腥气与杀意的雨夜下响起。
那两名蒙着面的杀手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停止动作,亮出长剑,冷漠着双眼拖着长剑径直地朝小和尚走去。
小和尚从地上站起来,许是跪的太久,身躯晃了一晃,怜悯地看着杀气逼近的杀手,“施主,放下屠刀吧。”
“……”杀手眼神不变,举起长剑,朝小和尚的脖子划去。
小和尚叹了口气,闭上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杀气,身形敏捷的后退几步,随即脚尖轻点,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在高树上,捏着佛珠,“佛门戒律,不杀生。”
黑衣人这一剑下去砍了个空,冷漠的双眼立时警惕起来——
“但佛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罢,手中串着佛珠断裂,无数颗佛珠从天而降——
夜黑风高,归庭苦苦与面前的黑衣人相斗,无暇分神去关注那张口闭口都是佛的人,只是他与李英师跑了差不多十二个时辰,滴水未进,又身受数剑,能坚持到现在已是靠着意志力在强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