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利与冒险者……不对,是他与这个世界之间,存在着个最大的误区。
他只看到了世界的表象,就天真地代入了自己的常识。
结果不样,完全不样。
有许多地方早就透露出了怪异,但他并没能及时注意到。
直到此时,才得到当头棒喝。
首先,冰髓晶是怎么产生的?
世上绝大多数人只知道个最浅层的答案。
人们知晓,他们的生命之所以能够延续,多亏了神的两份赐予:份是无可或缺的光,另份就是从寒冷刺骨的冰诞生的能量。
冰髓晶蕴含着无比充裕的冰之魔力,如今组成的绝大部分生命的本源也是冰之魔力。
若是没有修炼强大的资质,人类体内的魔力会不断流逝,必须随时补充,才能保持稳定。
所以,就拿拉菲尔城做例子。
圆形市场的正对面,当地的光明神殿修建在山腰间,宏伟的神像无时无刻不怜悯地俯视众生。
神像散发着驱散黑暗的光,而雕刻神像的原料就是偌大块完整的冰髓晶。
当没有感情波动的白光笼罩视野时,融入城市各处的细小物件都在释放淡淡的光辉。
——放在房间里的魔导器工具。
——厨房必备的白色粉末状的调味品。
——自动开启的灯具。
——冒险者挂在腰间的武器……
实在是太多了!
而人们就算习以为常,却对自己为什么必须靠这些东西而活的问题,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可又为什么要思考?有哪里不对吗?
众多冒险者聚集在拉菲尔城,确实是因为光明圣殿在固定时间向外发布的委托。
“冰髓晶,没法用寻常的手段开采,只有召集对神最虔诚的信徒,用他们的最纯粹的信仰之力,才能将冰层融化。”
“祭司大人都确认了,我们就是非常非常虔诚的信徒啊。虽然外面特别危险,去了就很大可能……不,应该是肯定回不来了,但是,能以这种方式做出贡献,我点也不后悔!”
“好不容易抢到名额,去了就能得到神的认可,家人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对吧?没错吧?”
个冒险者说出了实情,环绕四周,其他人都纷纷点头认同。
这些人平时度日都很勉强,他们已经习惯了现下世界的切规则。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无法理解艾利此刻的愤怒。
“……”
“如果真像这么简单……才怪了,不用想也知道哪里不对劲啊!”
艾利很难说清自己现在想做什么,虽然他理智上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都知道,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是该死的必死无疑!为什么还能带着笑,这么宽慰地说出这些话?”
他觉得不可理喻。
说不通——就算他直接告诉他们,这番话里有个明显极了的坑,他们彻头彻尾被骗了,对方也不会相信的。
“祭司真的是这么说的?”
“呃,是这样没错……不过艾利?你想——艾利!”
不知原因,但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显然发生了极其巨大的转变。
他吃东西,腮帮子鼓起的时候特别可爱。
他与帮子自己跑过来的陌生人聊天时,帽子下隐隐显得很圆的大眼睛闪亮,起大呼小叫笑嘻嘻的模样更加可爱,简直甜到人心头。
可少年现在换了种风格,明明他只是十分平常地站了起来,周围众人的动作全都顿住,要说的话也都卡在了喉咙口。
宛若无形的震慑……
还是说,这是种非常奇妙的——【面前是位必须尊重、必须垂落眼睑、必须低下头颅的神明】的感觉。
而这位神明,正用悲伤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艾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是发自内心的冷,更类似于种毫无征兆爆发开来的情绪。
他是多么难过啊,全部涌上心头,压抑得喘不上气。
不用提示多说,艾利自己全懂了。
走路时他下意识放轻脚步,摸到冰髓晶做的东西时他觉得不自在,身在这座城市,每刻都感到细微的熟悉,还有怪异。
他熟悉的,原来是冰髓晶里的“力量”。
跟在冰原时感受到的无比类似,只是这边没有那般阴沉刺骨,对比起来,更像是死气沉沉的【安详】。
它们平日毫无波澜,如同块普普通通的冰,被用在各种需要的地方。
构成它们的“原料”源源不绝,或许正因为怀着纯净的信仰,得到的晶体才会如此晶莹。
可也有例外。
艾利出现,被封印在最里面的“力量”便不自禁地苏醒了。
空气里传荡着不知是喜是悲的嚎哭,也只有个人能听见。
“——”
他猛地捂住了耳朵,许久之后,才缓缓放下手臂。
‘被坠落的太阳砸穿的洞底下,是什么?’
【冥界。】
‘那传说里,被封印在冰髓晶里的怪物……’
【人类的灵魂。】
“……”
“……我忽然有点事情。”
艾利仿若无事地直视前方,在手足无措的冒险者,只有个人显得最为平静。
他说:“劳拉小姐,能拜托你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的同伴吗?他很好找的,往后面看,你觉得最不好相处的那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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