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说话就像是在对牛弹琴!”虽然对对方的无知气愤不已,说话的奴婢还是向她慢慢解释,“郑府被人监视,你说这是为何?自然是因为咱们老爷得罪人了,老爷神色不安,那说明事情闹大了,闹大之后,那趴在暗处监视郑府的人就会随时下来取咱们的性命!”
听了之后,原本不信她的奴婢用手捂住了因为害怕张大的嘴巴。
她慢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害怕地揪住旁边奴婢的袖子,眼泪顺着脸庞掉了下来,情难自制地呜咽:“那该如何是好?我们能逃吗?我那害了肺痨的娘还等着我用这月的俸禄去抓药……我不想死……”
两人相拥而泣:“我也不想死,我原以为遇到郑小魔王就是件够倒霉的事情了,哪知还有更倒霉的……”
庆圆居里,榻上坐了一少年,发丝全散落下来,面目苍白虚弱,两道眉淡淡的,乌黑的头发与病态发白的脸相衬得非常古怪,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他身子单薄,穿着白色中衣,正将拳头凑到嘴边无声干咳,屋子里除了身边坐的妇人,竟是一个服侍的奴婢都没有。
“最近郑府的事你都知道了?”妇人眼睛很红,眼下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哭过的痕迹。
少年抬手帮妇人抹去眼泪,微笑地点点头。
妇人看他乖巧的样子,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抱着少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这事都怪你爹,非要听别人的话,还受了威胁,将郑府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
“娘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只是可怜那个老头连累了我的念儿。咱们郑家也许只有在面临生死关头才算得上是一家人,说来也是可笑。”
郑念轻抚着娘的后背,感受着娘的温度传到指尖。
“娘记得你幼时受了伤后,特别喜欢扑到娘怀里,甜甜地喊上一句娘,抱怨这抱怨那,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郑念将娘抱得更紧了,脑袋蹭了蹭阿娘的肩膀。
那个时候,他还能说话。郑念也想回到那个时候。
“念儿还记得吗?八岁时你去你姑舅家,想去摘荷花,却不慎掉到了河水里。”
“夏日的河水虽不大凉,可也会让人受寒,你回来打了好几个喷嚏,说再也不碰荷花了,所以咱们府上也就从未种过荷花了。念儿还记得吗?”
郑念又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回忆着阿娘说的每一件事。
“十四岁时,念儿名声大噪,四殿下还主动来府里找你玩,那时候你身边同行的人,各个都是有声望的士族。娘那时就觉得你日后会更有出息,念儿会在朝为官,受圣人器重,一路前途似锦,我们郑家也会因念儿光宗耀祖。”
“十六岁……唉……”妇人想起了什么,立刻止住话头,找了一些别的事说。
郑念眸光阴暗下来,十六岁正是他再也说不了话的时候,那时对他而言,就如做了一场怎么也忘不掉的噩梦般。
到如今,他依然对那一日的事记得相当清楚,当时父亲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弄哑。
“都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门被人推开,郑太医走进来,脸色不悦地斥责她。
郑念松开了阿娘,表情冷硬。
妇人指着郑太医,嘴里恨得咬牙切齿,“还不都是你的错,要不是……”
郑太医这几日天天都要听同样的一句指责,早都不耐烦了:“我说了几遍了,他拿你们的命做要挟,逼我陷害容王。”
妇人自嘲地笑着,“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们。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跟了你这么懦弱无能的老头!”
郑太医没心思和她吵,走到榻边,摸向郑念脑袋的头停在了半道,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眼下危在旦夕,还是想想该怎么保护好念儿,朝廷已派人过来了,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来救郑府的,只怕是来……”
“今晚吗?”妇人眼泪又涌了上来,将信将疑地瞪着肿胀的眼珠望向他。
“是,朝廷的人快到了,念儿不能死。”郑太医斩钉截铁道。
妇人想到更要紧的事是保住念儿,她再也顾不上哭,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对,念儿不能死。要不,藏地窖?”
“后院有人密切监视,是逃不了了,唯一可行之计也只能是这样了。”郑太医长叹一声,眼含愧疚,“身为一家之主,是我把郑家上下推入火坑,郑家陷入危难,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今晚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了,妇人想通了,不再去刁难他,展露出理解的表情:“哎呀,还说这些做什么,其实我也知道你没有法子,就像念儿十六岁时……”妇人看了看郑念,心疼地不好说下去,“唉,算了算了,别多想了,我知道你也没办法。”
郑太医听到十六岁三个字后,也看了看郑念,眼里愧疚更深。
妇人怕他多想,催促道,“别乱想了,快,把念儿送到地窖去,记住不要让任何下人看到。”
“噢……噢……”郑太医叠声应着,要扶郑念下榻。
郑念却不走,他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流露出冷漠与抗拒。
郑太医深知他的性子,便没法子强迫他,干着急也没用,郑太医只得问他,“念儿为何不走?”
郑念无声地笑了笑,眸光锋利如剑,他左手摊开在身前,右手握成拳放在左手掌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