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见姚良没有打断他们而是认真倾听后,他的语气变得更加真诚:“你当时没有在现场,不知道那有多混乱,我看见家属恸哭,那些和我们一起进来的人已经反应过来,有抱头痛哭的有情绪失控的有破口大骂的。
可是最令我感触的是那些在我们之前进入的人,他们无视了父母亲人的安慰哭泣,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只是组织给的一个考验,他们做的项目是国家都扶持支持的。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办案的民警告诉我们这是正常现象,他们中的许多人为了所谓的连锁销售耗尽积蓄甚至卖掉了房子车子,但我又有一种感觉,他们的现在可能是我的未来。”
“所以……?”姚良更加不可思议,他记得原轨迹中对方的道路,他确实做出了这些事情,但这不应该是现在的陶宇槐会考虑的。
“我想做点什么,在知道有更多的受害者之后。”陶宇槐眼睛下的两个黑袋子还没有消去,这几天或许也没有休息好,不过他看起来比在传销组织中的时候要精神许多,“我知道这很冲动,我在这里面待了一个半月就被解救了出来,全须全尾,除了感觉到疲惫外没有太大的损失,我还没有看到他们最可怕的地方,考虑得太浅显。但是,我觉得我不做会后悔,就好像这不是在帮助别人,而是在拯救我自己一样。”
他快要对面前的青年刮目相看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踏出这一步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直面自己的内心阴影,所以即便他确实没有考虑太多,想法不够成熟,姚良还是愿意伸出手给予一些帮助,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只是……“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找我帮忙?而且还觉得在那个小区门口能等到我?”
他依旧不理解这一点,陶宇槐从他有所松动的口气中发现了些许端倪,于是他长出口气:“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大概是你和我进去的时间差不多,年龄也相差不大,你同样也很厉害,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上一个组织会被捣毁有你的功劳。而且说不上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甚至我都不知道这种信任的原因是什么。”
很好,看上去应该是催眠的后遗症,姚良脸上保持笑容,决定在使用意见反馈上再增加一点。
姚良同意之后,陶宇槐才完全放松下来,注意到还剩大半杯的咖啡和已经从洁白染上黑褐色的桌布,他看起来非常不好意思,在杯垫下压了一张钱当做赔偿,然后才离开。
陶宇槐是从一个受害者家属那里听到另一个传销组织的消息的,在那位气愤又悲伤的母亲的叙述中,他知道对方的儿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害了,上一次也是打着连锁销售的幌子,将他骗了进去,等家里发现银行卡内的存款数额不对,反应过来报警的时候,这位受害者还对他的父母大发雷霆,认为他们破坏了自己发财的机会,让自己被组织放弃了。
他的亲人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将他的思想改过来,某次一时疏忽,他去银行将家里所有的存款取了出来,然后还带走了两张信用卡,来到这个城市寻找他的组织。
杜哥发现了他,并将他骗到了这个组织中来,他们运用的几乎是同一套说辞,其中些许差别,也在告诉他投资项目进行升级之后,被毫无怀疑地接受了。
来找他的时候,那对年迈的父母一边哭一边骂,无意中透出在这里看见过上次组织某个没被抓的头目的事情,在旁边的陶宇槐也听了出来,他搭了句话,获得了更多的信息,似乎是怕他步上自己儿子的老路,好心的妇女絮絮叨叨围绕骗局和他说了很久。
而这位的事情在这个窝点中都并不是个例,陶宇槐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又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他也理不清楚的东西,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此刻他们站在陶宇槐打听出来的小区外,抬头观察着那些窗户,陶宇槐依旧没有放弃他的那个计划,姚良将视线放在几个疑似被封住的窗户上:“你不觉得有更好的办法吗?比如直接报警,个人英雄主义是不好的。”
刚逞过英雄的人这样一本正经地表示,陶宇槐停止了动作,有些赧然:“我怕只是对方神经过敏,万一没有传销组织的话,报假警不太好。”
这个理由很充分,姚良竟无言以对,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互相沉默的时候,四楼的窗户打开了一个三指宽的缝隙,里面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出现,扔下了一个灰蓝色的纸团。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幕的姚良敏锐地抬头,看见那名女子面色紧张地给他做口型,让他捡起地上的东西。
但他们看见了更多的东西,一个长相阴鸷的男子出现在女人的背后,动作粗暴地一把拽过了对方的头发,一只手关上了窗户,接着两个人都消失在窗户后面。
不需要过多的说明也能够看出情况紧急,而姚良捡起地上的纸团,那是一张十元的钞票,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救命,我被困在传销组织里,在xx小区七单元302。
陶宇槐当时就要冲上去救人,姚良一把拉过了他的领口,将人拖回来,把手上的钞票塞进他掌心,快速地吩咐道:“你去报警,等警察来了再把他们带上去,我先去救人。”
他没有来得及发表反对意见,姚良已经快速跑进了小区,压根没有管需要刷门卡进出的门,而是直接一跃而过,旁边的保安都看呆了,等他跑远了一部分距离之后才反应过来,大叫着:“等等,你不能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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