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人类的福利……”新闻的只言片语漏进他耳朵里,他禁不住冲动,放声大笑起来,引来看守者一通呵斥。
一直靠营养液过活的胃泛起恶心感,他不管看守者的呵斥,只觉好笑与恶心。
恶心的人类。
恶心。
恶心又残忍。
想吐。
他双手撑在试管壁上,看着看守人那张标准的人类面孔,干呕起来,胃里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却又无法停止。
如果我不是人类就好了。
我不是人类。
拥有四肢让他恶心,人类的面孔让他恶心,他不愿再看试管壁上的倒影。
如果不是人就好了,他宁愿做个奇形怪状的怪物,也不要当人类了 。
不断幻想着,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这个想法成真了。
他的左手五指变成了黑色的雾,雾凝成指头的形状,却又没有固定的边缘。
“我们都错了,他的能力不是变形。”
一个荒诞却又真实的想法划过脑海,宛若绝望深海中一块漂浮的木头。
有没有可能,我的能力甚至不仅仅是重塑?我可以变成任何形态,那么,我是否可以没有形态!
是了,变成怪物吧,变成怪物,从这里逃出去,从人类中逃出去。
松开手,任最后一丝人性泯灭,他尝试抓住那一丝玄妙的本能,一点一点摸索自己的力量。想象着作为怪物获得新生,慢慢地,身体雾化的部分越来越多。
小心翼翼瞒着所有人,偷偷练习当一个怪物。
终于有一天,试管壁倒映的不再是一个人形,而是一个漆黑的,由黑雾凝成的人形,血红的眼睛从黑雾中露出,瞳孔里又有数不清的角膜,那些角膜他都熟悉,属于那些他曾化形过的人。他们拿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又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雾气轻松渗透镣铐,他喜不自胜,又强行忍耐。
逃出生天的希望让他以怪物的姿态重新‘活’了过来。那些枯燥的切割、切片实验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耐,他数着日子,等着机会,告诉自己,沉住气,不要急,机会只有一次,不要再企求别人的救助了,那些呼救只会将自己打入更深的炼狱。
又一次切片实验中,他悄悄化出一点黑雾,吞掉了一枚小小的薄薄的刀片。再度被扔进试管壁,壁门合上的刹那,一缕不起眼的黑雾在壁门夹缝间落下一枚刀片,看似合拢的门留出一线生机。
借着这一线生机,他终于脱身了。
研究所外刚下完雨,空气带着一股草腥。他爱透了这种草腥,贪婪的呼吸,过度的呼吸甚至造成缺氧。
然而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
“快搜!他不可能跑远,就在这一带!”
一刻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向前跑,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绝对不能停下来,绝对不能被抓回去。可恨他没有化作雾态行动过,现在就像刚化出双腿的人鱼,越是驱动黑雾状的双腿奔跑,越是频繁地摔倒。
身后的声音近了。
附近是一片垃圾堆,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这里不是市中心,不是白蔷薇研究所明面上的研究基地,看来那个狡猾的研究所将秘密试验基地藏在了其他地方。
他环视四周,目光触及的人大多衣衫褴褛双目死沉。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所有建筑物都像一团漆黑破败的影子,空气里弥漫腐臭味,人体所能散发的臭气混杂在一起。
“喂,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四岁左右,白色眼睛的孩子,不,他现在可能不是这个样子,该死的。告诉搜索队,封锁出口,将这里的人全都抓起来。”
完了。
希望总是遥不可期,拼尽全力触及一点新鲜的阳光,又要被拖入永远的绝望。
如果这次被抓回去……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声音越来越近,夹杂其他人的哭闹求饶。
终于,他还是懦弱地伸出了‘手’,他的‘手’拼命前伸,呢喃道:“谁都好,求求你们,救救我。”
所有与他目光接触的人全都惊惶避让,他周围瞬间空荡荡。
于是,那个人的身影凸显出来。
抱着腿坐在垃圾堆下的黑发少年,漆黑的眼睛与他血红色的瞳孔对视,没有避让。
黑色怪物不抱希望地伸出‘手’,再度向他所厌恶的人类求救。
“救救我,求你。”
“快!快!都行动起来,不能让他逃出去!”
“救我……”
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不甘心坠入绝望中。
脚步声已经很近了。
等等,这个脚步声未免太单薄了。
他抬起头,血色瞳孔里,黑色少年向他奔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少年黑色的眼睛里是一个小小的黑色怪物,睁着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的红眼睛。
少年收紧手,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跟我来!”
少年拉着他躲进一处低矮废墟,那些人的脚步在他们身后咫尺之距出现。他埋头少年胸前,听到‘砰砰砰’地剧烈而快速的心跳声。
这个人在害怕,他的心脏因恐惧而骤缩。
可为何,握住他的手又是如此坚定不移,掌心温度慰烫了黑色的雾气,怪物身上沾染了人类的体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