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他指尖颤抖着推开了阳台的落地窗,深秋夜色微凉,他在瑟瑟晚风里拨通了林柏轩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柏轩正准备休息,自家好友的一番话却让他仅剩的困意都荡然无存。
“我明天一大早就带子衿哥去你家。”林柏轩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结果最快当天下午就能知道,只要出了结果我就拿去给你。”
“那就麻烦你了。”傅予城慢慢垂眸,他想他现在的声音应该是藏不住的倦怠,不然电话那头的人也不会在一瞬间没了声息,“真的麻烦你了,柏轩。”
“都是朋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概是被自家挚友的情绪感染,林柏轩也不由自主地缓了语气,“你不要太担心,发现的早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我知道,我知道。”他靠着阳台的栏杆,伸手用力掐了掐胀痛的眉心,“该怎么做我都明白。”
“但是柏轩,我控制不住。”
“一想到这个家里居然有畜生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害死奶奶,我就控制不住。”
生在傅家这个毫无亲情可言的家族,奶奶是唯一一个发自真心疼爱他的人。他多希望上天能留下她,等到他长大成人,给他一个为她尽孝、为她养老送终的机会。
可他又害怕,因为假如这一切真的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谋划,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家里居然有人能下这样的狠心谋害一个慈祥温柔的老人。
世上最难揣测的是人心,他原以为那场火灾已经足够不幸。但奶奶不该受这样的苦,更不该有这样的结局。她半生辛劳,陪着自己的爱人从穷困潦倒到如今的雄厚家业,如今她本应该颐养天年,可她最后的结局却是死在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手里。
这对于一个母亲而言,何其残忍。
真的太残忍了。
“予城,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林柏轩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谁都无法预料,人心比鬼神更难测,事到如今他身为外人无权插手别人的家事,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告诉对方自己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你我这么多年的朋友,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来找我。”
“好。”听到好友宽慰的话,傅予城缓缓松了紧皱的眉。
电话到此戛然而止,他挂了电话,心烦意乱想着要是能把自己彻底灌醉该多好。
沈念站在房间里,扭头就能看到皓月光影下背对着他的少年。
那人精瘦的背脊在白衬衫勾勒下显出极为挺拔流畅的曲线,衣角被夜风吹得微微凌乱,骨骼交错间折出刀戟般锋利尖锐的锋芒。
沈念不清楚这一刻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在他的记忆里,他认识的傅予城是温柔的,懵懂的。
可此时此刻,视线中的背影却锋利得让他心颤,像是一把锐不可当的尖刀执意孤身破开黑暗。
太孤独了,孤独到让他心疼。
于是他轻轻推开那扇落地窗,赤着脚走向了自己深爱的少年。
地面很凉,大概月光也是冷硬的,每一寸皓白都经历了霜降。他抬起头望着来人缓慢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被灯光映成浅色的瞳孔泛滥开明亮的光。
傅予城微微一怔,大概是被周围斑斓流淌的灯光迷了眼。即使只有短暂的一瞬,但他还是感受到了那一刹那,自大脑传递至心脏的微弱酥麻。
说不累,那肯定是假的。
无休止的内斗,利益至上甚至不惜视人命为草芥。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不能一概而论否定这个一手培养了他并且给了他富裕生活的家族,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这罔顾人伦常理形同野兽相争的一切却让他感到无比疲惫。
自诩清高吗?没这个必要,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获得权力总是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上辈子为了爬上家主的位置用了多少不讲人情的手段他自己心知肚明。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允许自己被情感左右,登上高位的代价是高处不胜寒,他把所有反对或是阻碍自己的人通通肃清的同时也把自己关进无人胆敢靠近的囚笼,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只知道泄愤般用自己手里的权力狠狠地报复每一个曾经反对他和沈念在一起的人。
“你别对我这么笑啊。”傅予城向前走了一步,风声已歇,他却嗅到了木槿温暖的馨香。
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哪怕是不经意间的温柔微笑都漂亮得摄人。
沈念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起来,温白的月光落在他的发上,他的肩上,他好看的眉眼在皓月晕染下成为了那般令人心碎的温柔。
他说“过来吧。”
飒飒风声裹着花香笼罩五感。
他知道此去经年,他记忆里的少年早就长大。傅予城不再是那个情绪崩溃时躲在他怀里需要他安慰的小孩,他不再需要他的保护,而是会在他无知无觉时为他撑起一片蓝天。
可即使如此,即使他知道他爱的人不再需要他的庇护,可他还是想在对方失落难过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愿意成为他倦怠悲戚时的避风港。
“到我身边来吧,予城。”
人活在世上都会有软肋,都会有难过到情难自已无法克制泪水的时候,这并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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