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富裕的豪门生活一朝破灭,不想被拖进泥潭的余英立刻托律师办理了离婚手续,卷钱孤身一人去了海外,只留下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无人照料。
没人想到她会直接抛下还不到十岁的孩子离开,之前上门训斥他的时候话说得多情深意切,如今倒是大难来时各自飞。
六月过去,七月快要来了。
天气愈发燥热。傅予城还是每天都去看望沈念,有时长有时短,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整日整夜地陪在沈念身边。
沈念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重来一次得偿所愿,醒来时他躺在江南的老房子里,窗外夕阳伴着弦月。
他推门走上暮色笼罩的街道,脚下是青灰色的地砖,街角的电话亭废弃后被拆除,那里种着大片大片繁茂如玉的木槿花。
熬过凛冽寒冬,氤氲在空气中的花香是如此浓郁清冽,几近纯白的花朵恣意盛开,枝叶翠郁得发亮。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去寻找什么,他的心在呼啸着一个名字,反反复复。
他摇摇头想要抹去脑海中没来由地躁动,扭头却看到青石板的缝隙里开出了一朵瑰蓝的彼岸花。
克莱因蓝彼岸。
傅予城
“咔哒——”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封存的记忆因为这简单的三个字猛地撕开了一角。
他想起来了。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穿过故乡的街道,无数甜蜜温暖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他清晰地记得在这片生着青苔的青石板路上,附着着许多错落的划痕,崭新或是陈旧。
如今他重新踏过这条路,青灰的石板印证着他与那个少年的过往、一路从黑夜走向黎明的温暖与酸楚,每一个脚步一次触碰都留存着印记。每一朵从裂缝中生长出的花都蓝得惊心。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人究竟在何方。无数困恼在脑海中纠缠,他痛得震颤,最后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分不清是时间还是晚风落下的痕迹,他躺在这片伤痕的中央,像是濒死的人躺在干涸的河床上,睁着泪干的双眼仰望头顶不见星辰的天空。
那是江南横亘八千里也未曾终焉的云与月。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过,就连入口的泪水,都是钝痛的苦涩。
冰凉的夜色就这么从脚底蔓延上来,没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他痛得无力挣扎,可充斥着粘稠腥咸的咽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浓重的夜色真的太静了,静得他张不开口。
他仰头看见江南的夜空,六月蝉鸣空苦热,满天星辰,皓月当空。他爱的人从遥远的北方跋涉万里而来,只为日日等候他素衣浅衫走过窗畔。
他踉跄着站起来,在晚霞温柔的江南仰起头让泪水回流。
微凉的风就这么从他身畔吹过,唇间却莫名泛起泪水浓重钝痛的苦涩。
有时候他真的会茫然困惑,如今他经历的一切究竟会不会只是他无意中的一场梦,一场漫长逼真到几乎要让他将现实与梦境、真实与虚幻混淆的梦。
还能回去吗?
还能找到他想找的人吗?
“沈念!”
有人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喊他的名字,沙哑而又温柔的语调。他的心在这一刻急促如擂鼓,他猛地回头看见蜿蜒树影下颀长挺拔的少年,鲜明的五官在温柔暮色映照下显现出水粉画般温暖柔晰的质感。
他看见那个少年向他伸出了手,眸光深情且温柔。
他的手里,捧着一束精心扎好的木槿花,温柔的纯白,茎叶绿得翠郁,衬着他颀长的手指,有着虚幻朦胧的光感。
他说“回来吧,沈念。”
那样悲戚、眷恋的语调。
视线中晃过一片明亮的蓝色,海般瑰蓝的花朵因风漾起波澜。
克莱因蓝彼岸,不存于现世之花。
很多人都称它为不祥之花,只因它的花语是死亡和欺骗,却没人记得创造它的人赋予它的含义是新生,与永世无法割舍的爱。
胸口的位置开始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贯穿一样,让人濒临崩溃的疼。
他睁着眼,眼里泪光扑朔,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等候他多时的少年。
于是那人把他搂进怀里,那一瞬万物屏息,他听见对方温柔而又虔诚的耳语。
“我不能没有你。”
“沈念,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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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逐渐昏沉。耳边模糊洇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他人絮念朦胧的话语,大概是医生。
睡了不知道多久,太久没使用的声带只觉得痛得厉害。他没法说话,只能尽全力用嘴唇微弱的翁动来回应对方的询问。
外面蔚蓝无云的晴空已经渐染深沉墨色,泛着柔和雾蓝的幽暗紫光贴着地平线缓慢坠落,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游丝般虚弱的喘息。
他睁眼看到墙壁上的电子日历,上面显示的日期已经是七月中旬。
闭眼睁眼不过是大梦一场,大梦初醒,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春风温柔的四月,谁知道再次睁眼北京已经是烟霞漫天的七月。
病房一角的桌子上放着玻璃花瓶,里面漂亮地插着一束木槿。想来是每天都有更换,花叶还很翠郁,娇艳的花瓣上还留着些许剔透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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