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说,闻折柳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
“中士。”法比安突然叫了他一声,“请你将那边的托盘交给我美丽的副手,谢谢。”
闻折柳一下回过神来,他往一旁看了看,急忙将一个镀镍的托盘交给那个戴着口罩的高个儿女护士。
她瞥他一眼,口罩下的绿眼睛冷得仿佛一种蛇类。
闻折柳轻声道:“玛塞尔护士长?”
她的动作停了一下,接着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将托盘放在实验台上。
他们正在研究一具怪物的尸体,空气中没有血气,只有浓郁的鱼腥味。
闻折柳动作自然地用手托住下巴,在耳垂旁边有规律地敲了两下。
“收到。”杜子君扔开手中的沉重钢轨,“等到她回来了,记得再通知我。”
即便在白天,御召茶的力量会被大大削弱,但对付几个夜晚喝得醉醺醺的囚头和卫兵,还是绰绰有余了。
他站在艾拉和她的朋友们身前,这个女人曾经用一枚金戒指,使他免受理发时会受到的羞辱。实际上,这几个女人的身材都很高壮,力气也很大,她们擅于发表自己的看法,总有更多女犯人愿意听她们的话。由此可见,在战争年代之前,她们在犹太社区里也是很有地位的主妇。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们附近总有一个囚头或者卫兵看守。
其中一个女人看见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扔掉了手中的活计,站在她们身前,不由很紧张地四下环顾,问:“怎么了,东方女孩儿?你疯了吗,他们还在我们附近虎视眈眈呢!”
杜子君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于是附近的数名警卫便都摇摇晃晃地转过去了。
“现在没有了。”他说,“别害怕,护士长不在。”
她们全都愕然了,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巫术,或者魔法。艾拉警惕地盯着他,试探着问:“神啊,你……你把他们都买通了?”
杜子君直言不讳:“这是我第一天就该给你们展示,却没来得及展示的东西。”
他又打了一个响指,那些鬣狗便摇晃着走远了。
女人们惊异地互看一眼,这个神秘的东方女孩不苟言笑,寡言得就像海上的冰,浪上的雪,但他却能使用出如此……如此不可思议的能力。
“或者说……这是某种催眠的魔术?”另一个女人试探着猜测。
“催眠、魔术、巫术、魔法……随你们怎么想,”杜子君说,“只是我承诺过,你们一定会得到回报。”
艾拉张了张口,茫然地问道:“可是,你能给我们什么样的回报?”
“自由,还不够吗?”杜子君说,“离开这里,和朋友家人一块隐姓埋名,直到战争结束……这还不够吗?”
女人们却笑了,那笑容十分苦涩,就像在对他许诺的未来进行无言地抵制和嘲笑。
“我们能去哪里呢,魔法师!”安娜叫了起来,为了不引起周围犯人的注意,她急忙掩饰般地拖过一根钢轨,“整个欧洲都是德国人,我们无处可去了,你明白吗?那些波兰人、英国人、法国人都不会,也不敢接纳我们的,我们是他们眼中的异教徒!到了这时候,我们又能跑到哪去?”
艾拉说:“安娜说得没错……我们本身就是在别人的祖国上做客的流浪汉,靠高利贷的活计为生,欧洲人讨厌我们,德国人恨我们,就算离开了这里,我们也要面临被追杀的下场……”
“不离开,”杜子君冷酷地打断了她的话,“那就死。”
安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干活,我们劳作,我们宁愿每天只吃一点清汤和面包,只要我们能支撑到战争结束,听说前线的德国人已经开始吃败仗了……”
是的,战争结束,吃败仗,如果不是前方战场接二连三的失利,也不会有重兵将这座小集中营层层围守,也不会一批批地运进犹太人充当实验活体。正因为战事吃紧,所以他们才会将目光的重心逐渐移到这里,想通过人鱼之心的秘密制造出所向披靡的永生军团。
这座无名无姓集中营的指挥官,是直接对纳粹元首负责的亲信。
“你们撑不到战争结束,”杜子君的耐心已经快被她们耗尽了,“今天晚上,就会有第一批人被带走,没有意外的话,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安娜一下抓住了粗糙的囚服,指缝间的泥土将其蹭得一道一道,她连忙发问:“送去哪里?毒气室,还是焚化炉?”
是比那可怕千百倍的地方。杜子君说:“是实验室。不逃,你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实验品。”
耳机里再次传出两声明显的咔嗒声,杜子君直起身体,对呆若木鸡的犯人们说:“是死在自由的途中,还是一直在实验室的摧残下苟延残喘,直到断气,你们自己选。但要记住一点:来了这里,侥幸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了,你们每个人,都等于被判了缓刑处死。”
第三个响指,毒酒的影响缓缓褪去,囚头和卫兵皆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来,不明白自己昨晚究竟喝了多少。
杜子君头也不回地道:“消息已经给你们了,自己考虑。”
闻折柳望着脱掉防护服,露出底下一身漆黑军装的玛塞尔,不由微笑道:“您要出去了吗?”
闻折柳的外表就是他最大的伪装,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笑容温暖,看上去就像太阳的年轻人冷下脸的,就算是党卫军中闻名内外的蛇蝎美人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