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疑惑涌上心头,但这显然并不是思考的时机,无论如何都要等逃出去再说。卢志和返身胡乱抓了一件棉衣穿在身上,扣子都来不及扣,就闪身进了堂屋。赤脚踩在地上,是钻心的凉。
这时从前门方向已经传来脚步声,他无处可逃,立刻转身往后面跑。那里有个柜子,他一闪身躲在了柜子后面。
然后他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说好冷,显然是个女孩。然后,他听到一个男人说:“进屋暖暖手去。把你哥脚下的瓶子换一下水。我到厨房做饭去。”
卢志和站在柜子后面,浑身战栗。——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还曾在他梦里出现过,不过现在,就算是梦到他们的次数,也一次比一次少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陷在梦里没有醒来。——如果这是梦的话,那真的是他这一年多来做过的最美好的一个梦了。
很快,屋里传来了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和跑向屋外的脚步声,“哥,哥你快来!大哥不见了!”
卢志和缓缓转过身,从柜子后面探出头。他看到雪色透过屋门照进来,看到屋门口站着的女孩。虽然他根本看不清,但他本能地知道,那一定是九月,他的九月,他牵肠挂肚找了五年的九月。
然后,他看到了屋外匆忙跑过来的男人。那人手里还提着个水瓢,在门口看到他时就怔住了。
卢志和一步一步朝前走,生怕走得快了,眼前的这一幕就会消失不见。在越来越浓厚的泪光中,他看到的每一帧画面都缓慢而清晰。他看到女孩扭过了头,看到她惊慌的神情变成了惊喜,惊喜又很快变成了孩子气的咧嘴哭;他看到男人手里的水瓢掉在地上,看到那张他已经快要模糊的脸上,深深的委屈和悲伤……
他又似乎什么都没看清,一切都变得恍恍惚惚。怎么会有这么清晰的梦境?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触感?是谁在他耳边痛哭?谁抱住了他?谁的怀抱这么熟悉、这么温暖?
一直到卢志和被塞到了床上,重新盖上了被子,他左手拉着妹子,右手被陆志飞握着,仍是不能置信的表情,哽咽半晌,他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
他说:“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二哥一直住在这里,我们……我们昨天出去的时候,看到有人追你。”卢九月抽抽噎噎地说。
“抓你的那三个人被我杀了,”陆志飞说:“我们躲的这个地方没人知道,你安全了!”
强烈的不真实感再次涌上来,卢志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和,没事了!”陆志飞轻轻拥住他,低低地说:“你回来了,安全了!咱们终于在一起了!”
卢九月又哭了起来,她一边打着哭嗝,一边用力地抱住了大哥和二哥。
卢志和也梦游似的伸手抱住他们,手臂的触感是实实在在的,耳边的声音也是实实在在的。这是他的妹妹和他的二飞,他做梦都想不到,他们会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团聚。
陆志飞只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他。他把卢志和放到枕头上靠着,很小心地握着那条受伤的胳膊,说:“昨天你伤得太重,我都没敢动你,这伤要怎么处理?头上的伤怎么办?”
卢志和倚在枕上,看着他笑了笑,说:“胳膊没断,是骨裂。我头上伤成什么样了?”他边说边抬手去摸,被陆志飞捉住了手,说:“别碰!”
卢志和便说:“对了,你先给我把头发剪了。九月别靠着我,我头上脏,有虱子。一会儿把我睡的床铺拿出去抖一抖。”
陆志飞昨天就想剪他那头发,因为怕影响头上的伤没敢动,闻言忙去找剪子。卢九月则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说:“哥,我去做饭。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吃多多的饭,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卢志和握着妹妹的手,摸到了一手茧,他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他的九月一定受过很多苦。他们分开时,她才九岁,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小少女了。她还活着,还好好的,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他微微笑着,说:“好啊,你们还有吃的吗?”
“有,”卢九月立刻站起来,说:“你肯定饿坏了,等着,我马上就来啊。”
卢九月刚走,陆志飞就进来了,他给卢志和端了杯热水,要喂给他喝。刚喂了两口,卢志和就哆嗦着手接过搪瓷缸,也不怕烫,一口气灌下去了。
陆志飞看着他,心疼得要命。想到一会儿还要吃饭,便没让他再喝,只是接过杯子放到一边。然后他又出门给玻璃瓶换了热水,塞到卢志和脚下。在忙完这些后,他坐在床边埋头磨起了剪刀。
卢志和靠在床头,只觉得晕,跟进了滚筒洗衣机似的天眩地转,刚才因为要逃命,强撑起来的一点精气神被喝下去的热水泡融了,再也聚不起来。但他舍不得闭眼,扭头盯着陆志飞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叫:“二飞。”
陆志飞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差点又没忍住泪,顿了顿,才嗯了一声,抬头看他,问:“疼得狠不狠?”
“不要紧,我扛得住,”卢志和说:“我们这是在哪里?离那些人近吗?”
“这地方你也来过,”陆志飞拿手试了试剪刀的刀锋,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坐到他身边,给他脖子上围了块布,“这附近有个溶洞,我带你来玩过,你还记得吗?穿过溶洞,里头有个坪子,叫山头坪,我们现在就住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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