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道士可不像出家人。”叶文卿本以为,道士清修必然不问红尘俗务,不听山下风雨。可眼前之人除却身穿道袍,就没有一处像出家人的,三言两语点出当今时政,通透得很。
储栖云生来伶牙俐齿,遇事总忍不住辩上几句,眼下听得此人讥讽之言,如何能忍得下?一时之间,他少不得说上许多诡辩之词:“不染尘俗的都是天上神仙,贫道无缘仙班,自是要看清红尘俗务。”
“再者,不入世焉能出世?贫道唯有看透了喧嚣红尘,才能当个世外高人。”
这一番唇枪舌剑之下,提笔杆子的文官都被辩得哑口无言。叶文卿还病着,再无闲心与他说下去,得知已然安全,疲乏之感再度游走于周身上下,不多时,便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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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萧玉山这处,正因寻不到叶文卿而进退维谷——明晓得事情另有隐情,甚至知晓幕后定有黑手,却因叶文卿失踪而断了全部线索。
“启禀陛下,东离山虚鹤观奉上符箓一枚。”说话之间,有小宫女捧着锦盒,跟随王公公走到皇帝跟前。
自打东离山虚鹤观成了萧玉山的“福地”,自先帝在位之时,便会间或奉上符箓。只是在此关口送符箓来宫中,难教人不往别处想,不说萧玉山,连王公公都知晓事情必不简单。
萧玉山抽开绳结,将这锦囊打开一看,入鬓长眉微挑,转瞬之间,忽而流露出几许笑意:“这‘命中贵人’之称,他倒是实至名归。”
耳闻陛下自言自语,王公公实在揣测不出圣意,只好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萧玉山攥紧锦囊掩入袖中,大步迈向门外,边走边吩咐:“摆驾趟东离山,那里有贵人能掐会算,定能算到叶文卿的下落。”
也不知那符箓之上是否当真有神仙法力,竟让陛下即刻下令去东离山。王公公伴驾多年,自诩比旁人懂得陛下之心,如今这光景,竟也看不透,恍如置身云里雾里。
萧玉山走到门前,又似想起一事,吩咐道:“再者,让安护卫一同前往虚鹤观。”
“安护卫还在查叶大人遇刺一案,想必此刻脱不得身。”
自昨日得知叶文卿掉落山崖,安风立时与萧玉山请命,知道想为陛下分忧解难,协助晋安王寻找尚书郎。萧玉山本不想遣他前去,却又思及此案必与晋安王有所关联,旁人惧于威势少不得应付了事,遣安风前去至少能带回些真话,故而应允。
萧玉山眼明心亮,一来二往之下,早将安风那点小心思摸透,只是不曾言明:“即刻召他回来,寡人出宫怎能缺了贴身护卫?”
“是。”王公公实在摸不清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应声退下,命人传安护卫回来。
皇帝出宫并非简单之事,依照从前的排场,只怕得提前数日准备。萧玉山心系矿场一案,只道一切从简,但当日就要出去,可怜王公公忙得脚不沾地。
午后时分,车辇终归抵达东离山下。储栖云一早便候着,眼下遥遥见得萧玉山到来,也不知怎的,忽然展露笑颜,当即上前迎接。
萧玉山褪去朝服与冠冕,一身素色锦衣,好似寻常清贵公子。殊不知,如他这般的好相貌,越是化繁为简,越是如美玉未琢。储栖云已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萧玉山,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丢了魂似的,心道,也不怪外头都说当今陛下以美镇国。
“储道长——”萧玉山见这人痴了一般发怔,险些以为自己脸上画了花,“储道长?”
储栖云终归回了魂,顾及尚有闲杂人等在场,忙不迭朝着萧玉山躬身施上一礼,继而引路:“陛下请——”
擦肩而过之时,萧玉山忽而朝他一睇,美目盼睐生辉之下,却是别有深意。储栖云心领神会,只稍稍颔首以回应,面色纹丝不动。
道观门前,苍阳道人率众弟子迎接。萧玉山只道,此番轻车简行而来,只为解卦,老神仙不必行大礼。
然而这一回,萧玉山并不是来请苍阳道人解卦的。他自袖中取出方才的锦囊,与老者解释道:“老神仙座下有高徒,今日奉上一卦,极准。”
方才还说是符箓,怎到了虚鹤观就成卦象?王公公提着拂尘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想着。
听得此话,苍阳道人竟不讶异正不着痕迹地瞥向储栖云,转而又与萧玉山问道:“不知陛下要哪个弟子解卦?”
萧玉山神色恳切得很,全然不似信口胡诌:“自是储栖云储道长。”
“在。”说话之间,储栖云应声走上前来,又施一礼。
萧玉山将锦囊递到储栖云手上,指腹轻点三下:“有劳储道长。”
储栖云接来锦囊,神情极是肃穆,又因生得仙风道骨之貌,便好似真有几分料事如神之能。只可惜,等到萧玉山与他一先一后进了屋,朱门才合起,便又现了原形。
只见储栖云手握锦囊,将那剑眉一挑,好不得意:“陛下现在来说说,贫道究竟当不当得“贵人”二字?”
萧玉山心系叶文卿,无心与他斗嘴,只问道:“人在何处?”
储栖云故作不解,嬉笑问道:“哪个人?”
萧玉山横他一眼,眸光凛凛,如刀似剑。储栖云顿时收敛笑意,朝身后布帘一指,意思不言而喻。
萧玉山并未进去瞧一瞧,反倒唤安风进来,只说了三个字:“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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