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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贺新君时,宴席上他言行无状一事尚历历在目,萧玉山虽不知赫连归雁究竟有何用意,但可隐约猜到,此行目的并不简单。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玉山毫无忧戚之意,倒要看看漠北藩国葫芦里卖什么药。
    单凭恩惠换不来忠诚,恩威并施才是正途——必要时候,萧玉山自会给一记下马威。
    随着王子一行人进京,街肆边上,异族模样之人也渐趋多起来。老翁老妪见得外族人,连道生得好生怪异,眼珠子竟也有蓝有绿,肤色都似秋天的麦穗子,透着一色焦黄。至于孩童,更有胆小些的,被异族之人吓得不轻,瞧一眼便往人群后退。
    至于领头人赫连归雁,一早便由客曹迎接去往驿馆。众所周知,大燕历代皇帝无不倚重漠北,赫连王子自是千尊万贵之人,容不得半分怠慢。
    客曹安晨才走马上任,还不曾见过大场面,心下不免有些许紧张,前倨后恭,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贵人:“赫连王子若还有别的吩咐,尽可以提,下官定当效力。”
    “大人真是客气周到。”赫连归雁环顾房内,也不瞧这人一眼,只因听出逢迎之意,连应话时都含着些谑笑之心。
    这赫连归雁生得高鼻深目,琥珀眼眸,虽是彻头彻尾异域脸,但容颜深刻,身姿俊挺,哪怕关内人瞧了,也得赞叹好样貌。
    他长发微蜷,也不束发带冠,反倒耳垂穿着月牙坠。一身长袍绣金线瑞草,腰配弓月刀,生得是八尺有余,堪称矫健魁伟,当得“长巨姣美”四字,便是同行的漠北人里头,也无一能出其右。
    只是,安晨见他一对浓眉压着眼,启唇轻笑则微露一对尖牙,与关内崇尚温润儒雅截然相反,这位藩国王子历经大漠风沙洗礼,已沾了兽性。
    待到事情安排周全,安晨匆匆回宫复命,正巧遇上堂兄安风,二人便并肩走一程。
    安风仍是一副冰块脸,只问他:“听闻赫连王子已下榻驿馆?”
    “早已安排妥当。”安晨复又想起赫连归雁那对尖牙来,不禁低声道,“这位漠北王子生得像狼。”
    安风长年跟随萧玉山左右,许久以前就已认得赫连归雁,眼下听堂兄所言,略略回想,方觉得当真有几分相像。只是纵然此话有理,他也不敢公然毁谤赫连归雁,只摆着一张冰似的脸道:“漠北尚武,赫连王子骁勇,自是与大燕仕子大有不同。”
    安晨只以为安风并未听懂话中深意,见左右无人,又低声道:“人说相由心生,我见他神情阴恻恻,与狼无异。”
    “宫闱之中,休得口无遮拦。”安风见堂弟越说越没忌讳,忙不迭打断话头,“速与陛下复命去。”
    安晨素晓得这位兄长十分正经耿直,一时收了话头,恭恭敬敬去与皇帝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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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漠北赫连王子入宫献宝,将石料连同雕刻匠人一并送入宫中。
    赫连归雁仍旧一身一族装扮,交了腰间弓月短刀,上殿觐见。这一番到来,较之上一回,他又收敛许多,礼节周全,堪称肃穆恭谨。
    石料未经打磨,尚是璞玉,萧玉山瞧了半晌,也瞧不出这拳头大小的石头哪算得“瑰宝”了。
    赫连归雁却道此物珍奇,将它究竟如何上佳、如何难得娓娓道来。萧玉山只含笑听着,既不发问,也不反驳。倒是朝臣中有专爱玩石的,连声附和,也道如此玉石料子真正难得。
    尔后国宴之上,赫连归雁也不曾再说出浑话,纵使多喝下几杯,亦分外恭谨有礼。
    之前新君朝贺宴上,赫连倨傲无礼之事,萧玉山却还记着仇,故意问他:“赫连王子可还想饮一盏曲米春?”
    赫连归雁听得此话,旋即明白皇帝用意,忙不迭起身行礼:“上回臣下酒后失仪,出言无状,冒犯陛下天威,委实罪该万死。”
    萧玉山并不急着教他免礼,高居主座,仔仔细细打量这位赫连王子。只见这赫连归雁浓眉深锁,薄唇紧抿,俨然满面懊恼之色,挑不出一丝错漏之处。
    但萧玉山疑心并未因此散去,只想着,赫连归雁本性如狼难控,应是个狂放之人,越是教人找不出错处,便是越是可疑。
    试想,如若他当真是个谨小慎微、恭敬忠君之人,上一回又岂敢在国宴上口出轻慢之言,借坊间传言暗讽新帝?抑或是,他怎敢借坊间流言,试探君主心性?
    不过才过去短短半年,除非赫连归雁脱胎换骨,不然焉有洗心革面之理?
    萧玉山满腹狐疑,但面色如常,笑应道:“寡人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王子也不必介怀。”
    末了,萧玉山暗道,难道他此番前来,名为献宝,实则另有所求?
    赫连归雁不仅恭敬有加,连奉承之言都说出口来:“陛下胸怀宽广如大漠,臣下敬佩。”
    萧玉山心下诧异,追根究底之心更甚方才,便要瞧一瞧赫连归雁这谨小慎微之下,包藏了怎样的心思。
    萧玉山本是似笑非笑,却因面颊一点疤痕,而颇似浅笑,直教人瞧不清心思真假:“漠北男儿好烈酒,风露清酿清雅有余,却欠几分烈性,还是换那曲米春来。”
    “陛下如此抬爱,臣惶恐。”赫连归雁应得极好,便犹如他当真表里如一,乃是个恭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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