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有金丹桂,也还会有银丹桂的。”韩珠脸上淡淡,瞧不出悲喜,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柳二不敢去看韩珠,只敢望着她的影子,那么以后他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韩珠看他呆怔的模样笑了一下,想像小时候那样拍他脑门,伸出手才看见自己手上满是金粉,便用手背拍他的面颊:“咱们俩永远是一家人。”
柳二面红耳赤。
柳大睡得昏昏沉沉,听见耳畔传来“骨碌碌”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滚动,一直滚到他耳边。
柳大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西洋弹簧床上,房间里传来音乐声。
“醒啦?”金丹桂笑盈盈把水晶酒杯送到他手里。
柳大又闻到她身上法国香水的味道,他心里有些疑惑,好像忘记了什么,手已经接过杯子:“这是什么地方?”
金丹桂轻拍他一下:“这里是柳公馆啊,我们带着钱离开上海,买了这幢花园洋房。”
柳公馆,对了,他们终于离开上海,买了房子,雇了司机老妈子,现在他是柳老爷柳老板了。
金丹桂依偎在他身上,依旧粉光脂艳,风情万种。
柳大恍惚间好像真的抛开了一切麻烦,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他意气奋发,一把勾住了金丹桂的腰,两人到稠不可分时,金丹桂环住他的脖子:“咱们生死都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柳大如梦如幻,嘴里应一声,可心里又隐隐觉得不稳当。
好像有人死?是谁死了?
怀里美人活色生香,对了,那姓霍的还说什么她的脸是割出来的,这么美的脸,怎么会是假的呢?
想到霍震烨就想到白准。
心中隐隐升起疑团,这法国香水的味道不对劲,香过了便腐臭难闻。
“你死了!”柳大冲口而出。
西洋弹簧床不见了,屋里没灯也没有音乐,金丹桂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又湿又冷。
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脸就在他眼前。
脸上两只血窟窿用对新眼珠填住了,可这对眼珠子不是原装,按在眼眶里时不时就要掉出来。
一掉下来,金丹桂就用手指头再把眼珠塞回去。
柳大怵然回神,惊声尖叫,金丹桂沉下脸:“怎么?我为了你特意找来这一对眼珠子,那可是拿耳环换来的。”
苏曼丽拿走了她的耳环,那就用眼睛来换,还好,她去的时候,眼珠子还是新鲜的。
柳大想逃,可四脚如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惊恐之下终于想起自己枕下有白准给的保命符。
掏出来向金丹桂扔去,金丹桂却一点不怕,她一手接住,抖开那张纸。
眼睛不能在眼眶中自由转动,她就伸着手指把不听话的眼珠转一转,这才看见上面写着“城隍通关路引”。
柳大,年十九,所带葬品无。
金丹桂笑了起来,她指尖一搓,幽蓝鬼火把这张路引点燃,烧给城隍爷。
柳大往后缩:“我不跟你走,我不能走,我还要发扬古彩门,我师父…我师父…”
金丹桂细尖十指撑着眼眶,吊睛看他,咧嘴一笑,眼珠就从眼眶里淌出来,淌到鼻子上:“这可由不得你。”
她一把塞回去,十指作爪,掐住柳大有脖子:“我一个人太寂寞了,只有你待我好,咱们不是要做夫妻吗?”
柳大四脚乱蹬透过窗户看见弟弟和师姐两人在对面的屋子折锡箔元宝,可无论他怎么动,两人都听不见。
浓云蔽月,屋外一丝亮光也无。
金丹桂掐得柳大目眦欲裂,胸中只剩一丝气的时候,自浓黑中传进“铮”一声铁锁响。
金丹桂一下缩手,仓惶转头望向窗外,一只眼珠又掉了出来,滚在柳大身上,她也顾不得捡。
返身急忙想逃,可她脚上还锁着白准的镣铐,只能一节一节转过身体,双手贴地爬行,匆忙间另一只眼睛也掉了。
她摸到床底,把自己整个折起来塞进去。
一条铁链自窗口飞进来,锁住了金丹桂的脖子,将她从屋内拽了出去。
柳大只见窗外站着个戴尖顶帽子的黑影,霜白月光投在尖帽上,照出“天下太平”四个字。
“黑无……无常。”
柳大翻眼昏了过去,他从床上滚下来,头撞到床脚“咚”一声巨响。
声音传到堂屋,柳二听见赶了过来,一开门就看见哥哥滚在地上:“哥!你怎么了哥?”
韩珠手执油灯进来,看见柳大倒在地上,先问:“怎么了?”
柳二将柳大翻过来,就见柳大颈间赫然两只鬼爪印,指节根根分明,地上还有道道刮痕迹,一直从床底延伸到窗台。
韩珠盯住掌印,似乎是吓住了,柳二掐住兄长的人中,把柳大掐醒。
“哥,你怎么样?”
柳大恍惚间还一通乱抓,他喉咙口呜呜出声,已然说不出话来。
那两只手蛇一样滑软无骨,冷冰冰缠在他的脖子上,好像到此刻还没放开。
他伸出手来,对弟弟比了个七,柳二一怔:“哥,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见七爷?”韩珠说出他的心思,“天都这么晚了,咱们白天再去找七爷。”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轻拍柳大的背,软掌一触摸,让柳大想起刚才的情形,他浑身一颤,本能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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