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秘书想,那位“英勇献身”的何秘书在时,不知是不是也被这样对待。陈秘书也是书生模样,戴着眼镜穿着西装,他新来乍到,又有上面的授意,他得讨好霍朝宗,让霍朝宗将他当心腹,当然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他点头微笑退出病房,又把门给关上了。
他一出去,霍震烨就正色起来:“哥,你也太冒险了。”这场戏要是唱不好,被山本逃脱或者识破,大哥就太危险了。
这是把自己置于险地,换山本一条命,山本是死了,可日本人死了一个总司令,怎么会不报复。
霍朝宗笑了笑,他神情中有几分快意,但这几分快意很快淡下去,他看了眼床边柜子上的皮质笔记本。
霍震烨在他的目光中把笔记本取过来,打开第一页上写着“士为知己者死”。
“这是占青的工作笔记。”霍朝宗下定决心铲除山本,但真正让他不顾自身安危,冒险在日领馆被炸当天就去见王疯子的,是这本笔记。
霍震烨翻开两页就见这面写的密密麻麻,前半本是工作记录,后半本是生活记录,他一个人全负责了。
何占青没有在笔记本上留下任何一笔,不该写的东西,他对意外早有准备。
陈秘书承接了他所有的工作笔记,想从这些笔记中找出一些蛛丝蚂迹,但除了每一本的扉页上都写着“士为知己者死”之外,日积月累之间,竟无一件能抓得住霍朝宗的小辫子的事。
何秘书的笔记本,就算是原样交到上面,满篇也只有“忠诚”二字。
霍震烨手掌一阖,把笔记本放回床头:“在他心中,大哥是知己。”
两人说话间,外面进来个女人,霍震烨扭头一看,恭敬称呼:“大嫂。”
“七弟也来了。”
周韵音刚下火车就急忙赶来,她先看丈夫的伤口,看整条胳膊都绑着绷带,眼中含泪:“伤到神经没有?”
“没有。”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没有,就算好了,能不能再写出原先一笔好字,也不一定了。
周韵音在来的路上看了报纸,她平缓一下才问:“小何……小何他……”
“嗯。”霍朝宗用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妻子。
“你也不用过于伤心了,他奋不顾身,必是衬心所愿的。”周韵音白净脸庞,纤细肩腰,看模样是很柔弱很传统的那类女人。
但她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让霍震烨突然有种感觉,他觉得大嫂是知道的。
他看了周韵音一眼,周韵音立即察觉,同时也看向了霍震烨,两人目光一碰,便知道对方的意思,周韵音对他微微一笑。
霍朝宗药劲过去,很快痛出一头冷汗,医生给他打针,陈秘书留下陪伴,霍震烨和大嫂两人等他睡着了,才离开。
周韵音要回去安抚女儿,再准备饭菜送来。
霍震烨走在她身后,见她脚步一顿,也停下脚步:“大嫂有什么话,请说。”
“希望七弟别告诉你大哥。”周韵音侧转身子,清澈双目看向霍震烨,希望他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既然生前没有打扰,死后也不必让他知道。
“大嫂早就知道了。”霍震烨有些吃惊。
“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朝夕相处,爱慕再如何掩藏在崇敬之中,也瞒不过一个细心的女人。
周韵音轻声叹息,她容貌并不十分出色,但音如其名,说话的时候让人忍不住要细心去听:“我想我们给他留下这最后的体面。”
他们俩心照不宣,谁也不打破这个平稳,这对霍朝宗来说,是无法理解的事,他与何占青只能是知己。
“大嫂放心,我不会说的。”
霍震烨把大嫂送回霍公馆,这才回去。
那些纸人趁着主人睡着了,在大房子里溜达来溜达去,白家小楼只有一层,二楼是阁楼,纸人们不敢靠近,没多少玩耍的地方。
白公馆就不同了,三层楼,十几间房间,还有麻将棋牌室。
霍震烨刚进门,就见三个脑袋一个挨一个的从楼梯上探头看他。
三个纸脑袋突然出现,就是霍震烨也吓了一跳,他点点这三个纸人:“你们也太调皮了,万一是有人来了呢?”
三个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踮脚抬腿排上楼去。
霍震烨跟上去,听见麻将室里摸牌的声音,推门一看,四个纸人有板有眼摸牌洗牌,叠在一起,一张张扔出去。
“你们……还会打麻将?”他有点迟疑,白准连这个也教了?
四个纸人点点头,有一个比划着告诉霍震烨,主人教的。
竹屋里实在太无聊了,白准一缺三,拿纸人凑数,它们三个玩得最好,正在教“穆桂英”怎么打牌。
“穆桂英”头上的钿子拔掉一半,牌桌上堆满了各自筹码,它就快输光了。
嗬,玩的还挺大。
其中一个热情邀请霍震烨也来玩一把,白洞洞的眼睛转来转去,纸人们都都知道,霍先生有钱!
霍震烨皮鞋一缩:“不用了,你们玩,你们玩。”
他退出麻将室,还贴心地把门给纸人们关上了。
霍震烨继续往楼上去,他本来给白准安排了一楼的卧室,好方便他进出。
但白准更喜欢三楼,轮椅只要滚到阳台,就能看日出日落。
他自己给自己换了地方,安排纸人们又抬又搬,把整个屋子按他喜欢的样子收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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