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竹条的手松开:“你回来了?”
“怎么了?”霍震烨问。
白准摇摇头:“无事,做了个梦而已。”他觉得梦中的场景十分熟悉,可一下想不起来身在何处。
鼻尖轻嗅:“什么味儿?”
霍震烨笑了:“你狗鼻子啊?这么灵。”他从包里拿出个纸包,纸包中裹着两只烤红薯, “我开车路过的时候看见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白准看着两只皮子灰扑扑, 外型圆滚滚的烤红薯, 眼中浮现出一点怀念的神色:“小时候住在乡下村子里,一到冬天就吃这个。”
这东西比粮食可便宜多了,村中人几乎都以此为食。
每到冬天,村里就会下雪, 山脉竹林白茫茫一片。
家里升着火堆烤火,师父会在火里放上几只红薯白薯, 白准一边烤火一边等着红薯烤好, 用粗竹枝把烤好的红薯扒拉出来。
师兄会里面挑一个最大的掰开,吹着气把里面的红心给他吃。
“你等着。”霍震烨捧着两只烤红薯去厨房,没一会儿捧着个托盘回来了。
两只烤红薯已经从中间切开, 托盘上放着奶油、黄油、细白糖、蜂蜜和果酱,刀叉齐备,往白准身前的茶几上一放。
“你尝尝。”霍震烨搓着手,拿小银叉子叉了一块,沾上奶油送到白准嘴边。
白准张嘴吃了,烤红薯的甜和黄油的香在屋中混合,就像是他小时候过的那几个冬天,但又比那些冬天添了更多一点甜味。
“这个是点心,我还让刘妈做了腌笃鲜送来,吃了甜的再吃点咸的。”
白准越吃越少,今天难得对烤红薯有兴趣,霍震烨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看他吃了半只烤红薯,竟有种哄孩子吃完饭的成就感。
白准每种口味都尝了尝,他吃第一口时就想起他梦见什么了。
梦中那片山水和竹林,就是灵官村,师父的埋骨地,他突然抬头问:“是不是快冬至了?”
霍震烨一怔,拿起包红薯的报纸看一眼,算算日子,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过冬了,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就告诉我。”七门也许有祭冬至不一样的规矩,反正不论什么,都不能让白准再操心了。
白准低头算算日子,师父离世到今年正好七年了。
“到时候把小金宝请来,弹一段《白蛇传》。”
“师父原来就爱听她弹唱?”霍震烨算了算,年岁对不上,小金宝最多十六七,白准师父走之前,她就算学了琵琶,也还没出师呢。
“原来是听她师父唱的,叫玉如意。”现在想想,这个玉如意大概是师父的老相好之一。
“好,我这就打电话,冬至那天请她过来。”
霍震烨打电话去长三堂子,那边却说:“有位爷已经下了定钱,请小金宝那天去弹唱。”
“也是冬至?”霍震烨皱起眉头,就算是冬至祭祖,也都是请戏班子唱大戏,哪有请堂子里的姑娘去弹琵琶的。
“可不就是冬至那一天嘛。”那日子生意也淡,哪家的爷们那天不回去祭祖宗的,对方花了大价钱包下小金宝。
本来长三堂子有规矩,不是熟客,不出堂子,可再大的规矩怎么抵得过十根金条。那可是十根金条,再养一个小金宝都够了。
白准听见,目光一沉。
霍震烨干脆直问:“那个人是不是自称姓白?”
对方笑了:“哟,原来二位爷还认识。”怪不得这癖好都一样呢,说不定是有钱人斗气,他们在这行当里干久了,什么古怪的人都有。
霍震烨挂掉电话,狐疑问到:“是白阳?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他甚至还知道白准的师父爱听评弹《白蛇传》。
他这些日子把心思全放在建城隍庙上,报纸上连番报道,青帮鼎力相助,各界人士也被发动起来,建筑图纸更是早就准备好了。
就等黄道吉日,开始动工。
白阳躲在日租界里不出来,在那里有日本人给他撑腰,但他得罪了四门,四门主总会找他麻烦。
白准闷声咳嗽,他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能不与白阳正面冲突,那就最好。
霍震烨送上温茶给他润喉,白准喝了两口平气说道:“不用管他。”扎个弹琵琶的美人烧给师父也是一样。
霍震烨替他拍背,心中焦急万分,脸上却很轻松的样子:“那就不管他,我们要不要也过过洋人的节,圣诞节也挺有意思的,咱们装饰庭院,弄个拉车的雪橇摆在院里怎么样?”
白准目光嫌弃,看霍震烨兴高采烈的样子,下颔一点:“行吧。”
“我今天还买了台钢琴,明天就送过来,你不知道吧,我还会弹钢琴,我弹给你听。”
他怕白准灰心丧气,想着法子哄他高兴。
白准好像是烦了,但只要霍震烨提出来,他就不拒绝:“弹得好,赏你一块大洋。”
“一块?我给人弹琴,怎么也得讨点别的好处吧。”
一月一日动土建庙,算起来也没几天了,给工匠加钱,怎么也得让他们先把大殿给修起来,让城隍爷有地方安身受香火。
阿秀静静站在门厅后,听他们说完话,转身进屋去。
冬日清晨,邮差骑着自行车,穿进馀庆里的长弄堂,一边打铃一边叫:“吴太太挂号信。”
送了一圈,邮包里还有最后两封,一封是吴家的,还有一封是是寄给白家的,自从他负责这个片区,白家就没收过任何信件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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