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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家中杂事曾多,她便再也没有精力分出空闲来假冒哥哥,只是夜间偶尔躺在床上时,会依稀记起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手握戒尺的模样。
    张瑾喜书,哥哥知道后便将自己学过的书本偷偷塞给她。
    虽说书上注满了详释,可要让她单独去看,去学,着实需要花费一番心思。久而久之,哥哥便习惯把自己新学的知识分享与她,一来满足了她的喜好,二来也算自己重新温习了一边。
    月中时,先生教了楚辞,哥哥十分欢喜,便趁空闲时念于她听。吟到“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时,哥哥摸摸了她的头,道了句“妹妹于我,便如同瑾瑜一般。”
    “金…鱼?”
    “非也非也,”张思摇头解释道,“瑾瑜者,美玉也,妹妹在我心里可比璞玉。”
    见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张思眼睛一亮:“若是妹妹也不嫌弃的话,以后不妨就以瑾字为名,如何?”
    “张,瑾。”她喃喃,随后微笑:“好听。”
    那是便是她第一次,有了名字。
    又十年。
    时逢夏季,张瑾同往常一般去坊间买卖吃食。有女子身着纱裙前去月老庙里上香,行至她身侧,不小心被一边的石头绊了脚。
    张瑾伸手扶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女孩发上那精致的半扇状钗钿。
    真漂亮。
    女子慌乱的站稳身子,小声道了句谢谢。
    扇下流苏随着女子的动作于墨发间来回轻晃,张瑾别开了眼,淡淡道了句:小心些。
    那天夜里,张瑾回去的很晚,带回的除了下月的粮食,还有一枝刚从山边折下的花枝。
    那花很香,粉粉嫩嫩的,月光映上枝梢,竟是比白天那金灿灿的钗钿还要美上几分。她小心翼翼的将枝头上的花摘下,以木桶中的清水为镜,慢慢将花别在了头上。
    花香从发间溢出,水面上映出女孩娇羞的笑颜。
    “妹妹?”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其一惊,女孩面上立刻烧起一片绯红,正要伸手将那鬓边花朵摘下,却听得哥哥道: “别摘。”
    “很好看。”
    慌乱的低起头,花朵随着她的动作掉落至脚边。
    哥哥向前走了一步,弯腰将那朵花拾起,轻柔的插在她的发间,道:“妹妹可要比这合欢花娇艳的多。”
    “合欢花?”
    “对啊,合欢花,”哥哥拿起那根枝梢,微笑道:“合欢花期短,香味清幽,花语有‘言归于好,合家欢乐’之意。”
    “当然,如果妹妹遇到了心仪之人,也可以合欢表示心意。”他又补充道:“合欢合欢,年年如你,岁岁合欢。”
    哥哥为她心底的合欢树种洒下了唯一的一缕阳光,这可惜那缕阳光并没有停留太久。
    五年后,张思果然不负众望,金榜题名。
    他凭借自身的才德赢得了朝中老臣的赞许,不久便做了云州知府。张母更是如愿以偿的搬入新府邸,趾高气扬的享受着儿子带来的荣华富贵。
    张瑾的屋子比之前大了三倍不止,古董玉器,锦衣华服,就连那普通的素簪都镶了珍珠,雕了花。
    她怔怔望着桌上摆满的金银首饰,突然觉得这些华美的物什在一瞬间失了颜色,远远比不过夜里发间那朵半开的合欢花。
    富贵人间迷醉,荣华梦里销魂。
    张母还沉浸在她的纸醉金迷中,突如其噩耗却震惊了整个张府。
    心疾复发,过劳而死。
    张瑾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声,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双手,试图去平息内心的悲痛。
    因为无法接受现实,张母于当天夜里吐血晕厥,此后便一直卧床不起。
    张思守了母亲两夜,她还记得母亲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抓着她的手,喃喃道:“为娘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思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只当母亲因悲痛过度而意识混乱,她慢慢解释道:“娘,我是张瑾。”
    “不,你不是。”
    张母狠狠抓着她的手,那力度大的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碎。
    “你不是张瑾,你是张思。”她瞪大了眼睛:“二丫头死了,心疾死了,你是张思,你是云州知府,知道么?”
    张瑾怔怔的看着母亲,只见她的眼内充满了红色血丝,眼底满是疯狂。
    见张瑾不语,张母有摇了摇她的手,焦急道:“记住了么?你是张思。”
    张瑾垂下眸,淡淡道:“我是张思。”
    办丧,钉棺,出殡,下葬。
    张母全程扮演一个痛失爱女的好母亲,而张瑾,则以‘哥哥’的身份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什么光前裕后?什么荣宗耀祖?
    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其实真正在乎的,也不过是那些虚名与那些财富。
    若说张思为她心底的种子带来了阳光,那么陆瓯,便使得那朵快要枯萎的合欢花,终于悄然盛开。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陆瓯的时候。
    那个男人蜷着身子蹲在地上,尽管狼狈,眼底却依旧是化不开的倨傲。
    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相助,他说,他不需要同情。
    尽管如此,自己仍是披上了那身官袍,跑去为他做了一个假的场子。
    张瑾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倘若陆瓯想要揭穿她,她这个‘冒牌’的身份一定撑不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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