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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远的石阶处,言仕松正撑伞等他,一见他过来便撇嘴道:“放心了吧?要我说你家那口子可比你厉害多了,还有他搞不定的人?你根本不用在那听墙角。”
    谢琻走入伞下,与他并肩往山下走去,懒洋洋地笑道:“我这才不是担心,是自豪。那些虚伪小人就需要被人兜头臭骂一通方知是非曲直,我偷听两句,心里痛快。”他顿了顿,又问,“你明明今日也受邀了,为何不去?”
    “我去干嘛?如你所说那都是一堆虚伪小人,和他们聊天儿还不如去雎台听两首小曲儿来得快活。”言仕松撇了撇嘴,又笑道,“再说,最有见地的难道不是你家那口子吗?我守着文曲星,还上赶着和他们谈什么谈?”
    二人说笑着,沿广济寺的石阶缓步而下。
    “说真的,你心里没半点儿不痛快么?”言仕松胳膊肘撞了撞他,问道,“明明是一对儿,任谁问起来都得反驳,外人面前还要装作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这要是我,早郁闷死了。”
    谢琻“噗嗤”一笑道:“这有什么可郁闷的。世人质问我们,根本不是真的关心我俩,而是想找机会羞辱我们罢了。我以前也尽想着,若是外人都能知道我俩是一对儿那该多好……但经过这次的事儿我也想明白了,越少人知道,我俩越清净。毕竟这世上心黑口脏的人多到你数不清,若真承认了,反而白惹烦恼。”
    言仕松笑道:“你能想明白了就好。你俩这相好处得,还牵扯了国事朝政,也是史无前例了。”
    谢琻嗤笑了声,没说什么。
    他驻足回头望去,却见朦胧的烟雨笼罩了广济寺苍翠的山头,阴暗飘雨的天色覆盖苍穹让人浑不知此时是何时辰。然在这一片浑浑噩噩之中,沈梒所在的那静室却燃着一室的烛火,在这混沌天色中仿若沧海一灯,任外界如何风雨飘摇,那处犹自长久明亮。
    第45章 怒雷
    局外人议事如台下人看戏,甚少追求真相,只要剧情曲折翻转,便有人买账。
    谢琻与沈梒在雎台和广济寺的言辞反应被传了出去,尤其是沈梒的那一番质问,被激愤的学生们以朱墨誉写张贴于六部、皇城门及督查院门外,长跪叩请朝廷严查散播流言之人,并恳请沈梒即刻复职主持军田改革的工作。
    或许是得了洪武帝首肯,三日后负责巡查京城的五城兵马司便开始大街小巷地稽查市井中散播流言的人。雷霆手段之下,一起逮捕了二十多个嫌犯拘于顺天府,又查封了两座茶楼,顿时所有嚼舌根的人都作鸟兽状散尽了。
    沈梒也开始如常复工了。他上朝的第一日,在御前与谢琻恰巧狭路相逢,走了个正对面。那一刻周遭几乎所有的眼睛都转了过来,明里暗里地打量审视着,想从他们的反应里看出些许端倪。
    然而他们没有给任何人机会。
    “良青。”谢琻抬臂一拱手,随意地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沈梒微微欠身回礼,含笑道:“让之,请。”
    朝阳回转于太和殿的龙生九子檐旁,继而铺洒在这两位天之骄子的肩膀之上。他们比肩立于华美壮阔的白玉丹陛之前,同样色泽纹理的官服随风浮动,让相对而立的他们仿若成了观镜而生的双子一般。
    旗鼓相当,一时瑜亮。
    在这般光明坦然的气场之前,任何人都无法再以阴暗心思揣摩他们的关系。
    在一圈意味不明的注视之中,二人相识一笑,联袂并肩沿那白玉阶缓步而上,向九五之尊、天子之座走去。
    他们已然做到了联袂而来,再并肩而去,不惧他人目光。
    流言之事退散,沈梒继续督工军田改革,而谢琻一刻不停地开始在户部扫尾最后的账目稽查,并助兵部为北方军队筹措粮草。
    十月初的一日,秦阆要从京启程返回荆州了,沈梒特地前来送行。
    城外的十里凉亭处本种了绵延的嫩柳,然而在这十月的季节柳叶已然尽数褪去,只剩下干枯干瘪的褐色枝干僵立于路旁,看起来不尽萧索。
    师徒二人站于亭下,放眼望那往来车马奔腾,行人匆匆。此去向南天气渐暖,锦绣繁茂;往北而去草原阔茂,山峦起伏。江山铺陈自他们的脚下,百姓在他们左右南来北往。若此刻安宁能长久维系,便已足够。
    “是学生无能,还要烦请老师一趟。”沈梒低声道,“学生惭愧。”
    秦阆随意一笑:“我也并非全然为你而来。如今天下形势瞬息万变,我长居江南闭目塞听,不出来走一走人也变迟钝了。”
    沈梒道:“老师若能出山,定然能助局势——”
    “打住打住。”秦阆摆手笑道,“我白衣惯了,教教你们还行,入朝却不大适宜了……如今你为官也已经有几年了,应该体会出写文章和做官员的区别了吧?”
    沈梒默然。他思绪回溯,想起了洪武二十三年的那个春天,他一朝金榜题名,传胪于太和金殿之前。旭日高升,百官来朝,他拜于帝座之前,那一刻似手只要握墨笔便能指点江山,实现万千抱负。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顺遂。朝局诡秘,看不见的敌人隐藏在各个角落,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只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如今他已然入局,仿若身至湍急江水,不是拼至对岸便是葬身江底,已再无退路。
    秦阆侧头看自己的学生,笑问道:“当年你上京考学前我曾问你,可愿长留于江南。山好水美,居于青庐,手中有卷便有天下。无需沾染风尘烟火,岂不美哉?可你执意要北上,如今可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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