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澄说,“从小就是个哑的。”
陶澈睁大了眼,点点头,对着他哥哥竖起了大拇指。
“陶澈,你可知...”
“嗯?”
“你可还记得我们与轻陌一起读书的那一年,父亲病重了好些时日,轻陌一走,父亲便痊愈?”
“自然记得。”
陶澄道,“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仍说给你听。你以后要从商,人言混杂,无论是谁与你说话,你都要保持清醒,不可一味相信。”
陶澈来了兴趣。
“我瞧见娘在我们父亲的饭菜里下了药,就在爹抱着轻陌讲话的那天晚上,然后爹就卧床不起。”
陶澈怔愣住。
“娘不让我说,她发现我看见她下药,并不慌张,许是我才五岁,好哄骗,后来她一直陪着父亲,每日照顾他汤药用饭,下药机会多的是,轻陌一走,她把药停掉,父亲便痊愈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可怖的毒药,只叫人晕眩无力罢了。”
陶澈半晌才找回语言,“你是说,娘嫁祸那谁?”
陶澄勾唇轻笑,“我没说,你说的。”
陶澈不跟他玩文字游戏,有些愤怒,有些吃惊,“你在诬陷娘!你还偏心那个谁!”
陶澄摇摇头,“你信就信,不信也无所谓,我只是把看见的讲给你听。”
第十六章
从茶馆出来,三人一道往青楼院走,途中遇见胭脂铺子,陶澄问轻陌,“想不想要胭脂?”
轻陌摇摇头,他现在只想快些回去水榭小院,陶澈心绪复杂,他也一样。
“早上你没少用胭脂胡闹,”陶澄牵着轻陌往铺子里去,“再买几盒回去玩。”
陶澈眼神瞟一瞟这两人,没跟上去,双手抱胸等在铺子外,心里乌七八糟的乱成一团,他从记事起,最为亲近的就是他温柔贤淑的娘亲,为数不多的几次生气都是因着那叫轻陌的下人,陶澈皱起眉,还有一回例外,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他奶声奶气的问,“娘,你为何不是大奶奶?明明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姨娘。”
后来便被关在屋子里禁食了一整天,陶澈直到现在都没再敢问这个问题。
青楼院街口分别,陶澄把装有月纹服和胭脂的包袱递给轻陌,“下午好好歇息,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轻陌乖顺的点头,又朝陶澈微微颔首,陶澈不咋领情,抓着他哥转身就走。
望着两人渐远的背景,轻陌这才叹出一口气,身子卸了力气,连肩膀都垮下去,他心头堵着十几余载的怨念与气愤,或许也没有,只是一团空荡荡的,不知名的情绪憋闷在身体里,叫他恍惚又无措。
轻陌拖着步伐,目光黏在地面上,游魂一般的晃回小院里,杜六儿迎上来要接包袱,被轻陌挡开,“无事,你...你去...”
小厮见轻陌眼底通红,也不敢追问,默默等着。
轻陌抿唇,尝到了一点口脂的甜味,不是他想要的,他道,“你去端一壶酒来,要辣的。”
小厮得令,“哎”了一声后发觉不对,犹豫道,“您...昨晚还...”却见轻陌已经朝河边走去,索性不招人烦,端酒去了。
轻陌坐在石凳上,看见两条本是光秃秃的柳枝上已经抽出了鲜嫩的小芽,仿佛再过不久就要郁郁葱葱,他没什么欢喜的心情,反而思绪飘飞。
那些他饱尝的委屈,他也曾像拔光了这条柳枝一般将它们努力忘掉,眼下却发现,忘不掉的,委屈源自思念,思念会成疾,这一身的疾早就融入骨肉,哪怕挫骨扬灰喝了孟婆汤,他仍是能叫出心念之人的名字。
“所以乔二奶奶你真是打错了算盘啊。”轻陌喃喃,倏然又微微笑起来,眼里终于有了点光亮,“姻缘注定,相伴百年。”
小厮捧着酒壶来时,见轻陌怀抱着包袱,一整张脸都埋进去了,严丝合缝的,他摸不准的唤了一声,没人理他,小厮想起管事儿常叹的名言“难伺候,一个个的都不消停”,他无声的咂咂嘴,还是劝到,“公子连日纵欲,不宜喝酒,还是多歇歇为好。”
轻陌还以为自己会把积怨都哭出来,却不想哭是没哭,憋倒是憋了个好歹,他听小厮要走,赶忙抬起脸把人叫住,“你们青楼有没有面具?”
小厮又领命去找面具去了,轻陌拍拍胸口,管他纵欲不纵欲的,抄起酒壶就对嘴喝了一大口,没有预想中的辛辣,满口甜丝丝的,原来是一壶蜂蜜糖水。
轻陌的眼睛笑起来,一点点咽下糖水,心绪也渐渐由苦涩变甜。
回程的路上,陶澄拉着陶澈又去了一次胭脂铺子,他看陶澈还是一脸苦闷的模样,招手道,“过来挑挑看,娘平日里都喜好哪种颜色?”
陶澈像见了鬼,“你要做什么?绵里藏针?”
陶澄被逗的轻笑,陶澈说,“你这团棉花也太薄了一点,针都不用藏。”
“孝敬娘几盒胭脂罢了,”陶澄无奈,“被你说的那么狠毒呢?”
“我仍是不太相信。若照你所言,那谁被诬陷,害你们一别十年,你现在能不怨恨娘?”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怨恨?”
陶澈被噎住,试探到,“那...那你怨恨?”
陶澄只道,“都跟轻陌老死不相往来了,还谈那么多做什么?”
“也是,”陶澈抢着付了钱,勾搭上他哥哥的肩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谁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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