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火急火燎赶到太章宫,只见外殿跪了黑压压一片人,连平常宫门都不进几次的三皇子沈乔言都来了,可见事态比他想的要严重许多,按理说不该如此,明明他上一次为沈易章诊脉时还算得可以,不像是能突然发病的。
“太医,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去为我父皇诊治。”沈文轩似有察觉,厉声道,太医这才收回思绪,急忙推门进去,进入内殿却只有颜问白一人守在沈易章床前。
“丞相。”
“不必行礼,赶快来为皇上医治。”颜问白脸上出现鲜有的着急,语速也比平时要快上许多,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立即上前为沈易章诊脉。
“怎样?”
太医露出一抹悲色,朝颜问白行礼,跪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皇上.......皇上......”
“你直说,不必隐瞒。”颜悦清似有察觉,眉头不自觉蹙起。
“皇上最多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太医朝龙床叩首,声音放的很低,颜问白虽然有预感但在听见太医的话后还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丞相。”太医唤了一声。
“皇上现下昏迷不醒,太医可有办法让他快些醒过来?你也看见了,外面跪着一片,他们都还等着。”颜问白知道自己决不能倒,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算要倒也不是现在。
太医跪在地上,低低回着,“有,但如果强行让皇上醒过来,那皇上就只剩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颜悦清眼眶渐渐红了,望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沈易章,又想到被他隔离在外殿不准进内殿的大臣们,还有步步紧逼着的沈文轩,万般无奈,只有心狠做下决定,“要让皇上快点醒过来,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你现在就动手。”
太医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立即从药箱里拿出一卷银针,取出其中最细最长的那根,在颜悦清的注视下扎入沈易章头部穴位里,沈易章随即闷哼一声,眼皮动了,太医见此才小心取出银针,又收回到药箱里。
“皇上。”颜悦清凑近了些,看见沈易章缓缓睁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脸。
“问白。”沈易章露出一抹笑容,是卸下所有算计与怨恨的笑容,明亮地恍若当年,让颜问白微愣了许久,久到连太医悄悄退下都不曾发现。
“你坐。”沈易章轻拍龙床,动作幼稚到极点,可颜问白却笑不出来,“臣这就叫他们进来。”
“可我不想让他们进来。”沈易章这一刻语气竟然有几分委屈,苍白的脸上透露出几分孩子气,颜问白却很恼,这下连“朕”都不自称了。
“他们一直跪在外面,等你醒过来。”颜问白又道。
“你坐着跟我说好不好?”
颜问白本不愿,但在看见沈易章恳求的表情后,所有拒绝又生生吞回肚子里,他这辈子总是拿沈易章没有办法。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们进来无非是为立储的事情,问白你不要太过着急,我之前早已打算好,最后的时间里,除了你我谁也不见。”沈易章见颜问白坐下后终是安心。
“皇上又何必这样。”颜问白语气很淡,可眼眶一直都是红的。
“问白,当初我说过要带你去看江南落花,去西湖泛舟,北川看雪,可最后我却一件事都没做到,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颜问白不敢看沈易章的目光,头微微低着,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沈易章继续道:“问白,我很后悔。”
“自坐上这个皇位后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皇位,而放弃你,这么多年我也很煎熬,每日能见到你,却又碰不得你,想远离你,又舍不得你。”
“我真的有想过杀光你妻儿,但我却没资格,你看我后宫三千佳丽,几位皇子,我又有什么资格。”
“皇上不必再说,都已经过去了。”颜问白的头依旧微微低着。
“我现在不说,以后就再没机会了,问白。”
“江南落花,西湖泛舟,北川看雪,以后你有时间和亲人一起替我去看看,离开都城,不要再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不要再让自己这么累。”
“问白,你抬起头来好不好?”
“我想再多看看你,这一别,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了。”
颜问白不敢抬起头,怕一抬头,就会有泪水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一直忍着,不想让沈易章看见自己的眼泪。
“臣在都城待了许多年,不想走了,皇上说的那些地方是许多年前那个颜问白向往的地方,不是臣想去的地方。”
“问白骗人。”沈易章笑出声来,一双凤眼刹那间明亮起来。
“我知道,若不是我病着,你只怕早就辞官去江南了,到现在你还要瞒我?”
过了片刻颜问白终是抬起头,对上沈易章的目光,轻声回道:“皇上说的对,臣的确早想离开。”
“对啊!你想要的,你想做的,都可以,以后一定要善待自己。”
“嗯。”颜问白应下,沈易章见此缓缓伸出手,想要拉住颜问白,“问白,这辈子我们已经错过,若是有来生,你可愿意原谅我,和我重新开始?”
颜问白望着沈易章,看见有泪水从天子眼角划出,落入鬓边很快就消失不见。
“你可愿意?”
颜问白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手轻轻交付到沈易章手中,无需言语,却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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