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的人毕竟是张小元,张高令觉得,他应该听一听儿子的意见。
而张小元正盯着王鹤年的头顶,试图再多看到一些信息。
「为人不好名利,刚正不阿,私下比试时曾令裴无乱败于剑下,却始终不曾对外宣扬。」
「平生所愿,唯桃李天下」
……
张小元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王鹤年的头上出现什么不好的描述。
他觉得这简直是他这些天见过最好的人了,在林易和梅棱安的对比之下,这个师父简直闪闪发亮,光彩耀人。
张小元认真点了点头:“我听爹爹的。”
王鹤年人品无暇,武功又高,虽说没什么名气,可张小元并不在意名气这种事,而张高令当年与王鹤年私交甚笃,把儿子交给王鹤年,他当然很放心。
王鹤年笑得连眼睛都没了,张小元朝他鞠躬,方唤了一句师父,便突然听见了叮叮叮的声音。
张小元抬起头,看向王鹤年的头顶。
「不擅经营,师门贫寒,因而无人愿入门中」
「有徒二人,草屋两间,余粮三斗,或许能撑过这个月」
「师门目前存钱:五十文」
张小元:“……”
9.
张小元呆呆抬着头,只见一脉道骨仙风的王鹤年笑吟吟抬手捋着胡子,宽大衣袖中露出里衣,以及里衣上硕大的两个补丁。
他又低下头,看向陆昭明的鞋子,鞋尖似乎破过许多次,修补的针线活做得不错,若离远了不细看,还有些像是新鞋。
王鹤年正握着张小元的手,将陆昭明拉到身边,说:“小元啊,这是你大师兄~”
陆昭明面无表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小元:“……”
富家少爷张小元很想收回刚才那句话。
五十文?
他一天的零花钱都不止五十文啊!
张小元扭过头,可怜兮兮看向爹爹,疯狂暗示,只希望父子连心,张高令能看懂他此时心中的悔意。
他委屈巴巴泪眼汪汪,张高令不由也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小元啊,爹知道你舍不得。”张高令哽咽难言,“可孩子长大了,总该要离家的。”
张小元:“……”
……
张小元被张高令摁头行了大礼,师徒名分已成事实,他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家中还有生意要照顾,张高令无法远送,他将千百般不情愿的张小元交给了王鹤年,临行之前拉着张小元的手走到一旁,耐心向他叮嘱。
“你跟了你师父后,好好习武,不要挂念家里。”张高令说,“放心,你娘亲有我照顾。”
张小元有些为难,犹豫开口,小声说:“爹爹,我不想……”
张高令眼眶一红,猛地一把抱住张小元:“爹爹也不想与你分别啊!”
张小元:“……”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爹爹和娘亲会给你写信的。”张高令摸着张小元的头,泪眼汪汪,“缺钱了就与家里说,爹爹给你寄!”
张小元想了想张高令一两三钱的私房钱,小声道:“……还是不了。”
张小元并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至多就是买些零嘴小玩意,此番出门,卫芸给他塞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他前些日子买的那个玉佩也可以当了,就算跟了王鹤年回去,应该也能撑到年节归家。
张高令却已从钱袋中摸出了银子,塞到张小元手中,说:“爹爹就带了这么多,你好好收着,爹爹回去再给你寄。”
张小元怔了怔。
手中的银子,好像正是十一两三钱。
他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张高令头顶有字发生了变化。
「私房钱:零」
“爹爹不求你闻名江湖,也不要当什么名侠义士。”张高令还在絮絮叨叨吩咐着,“你好好习武,先将身体练好了,若有闲心余力,便去看一看江湖。”
他说起江湖二字时神采飞扬,甚至抬手比划了一个剑指,他早已中年发福,挺着颤悠悠的将军肚,作一副商人红绿绸缎的俗气打扮,张小元却像是看见了当年的拂雪剑主——好像瞥见了一些昔日江湖的刀光剑影,看见了那名快意恩仇的年轻侠客。
“爹爹很喜欢这江湖。”张高令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张小元的头,“所以爹爹也想让你去看一看。”
……
10.
张小元不再多言其他。
他拜别张高令,背着从家中动身前阿姊为他收好的花布包袱,跟着王鹤年与陆昭明一同踏上了回师门的路。
王鹤年早从张高令处得知张小元年初生过一场大病,于是对陆昭明多有嘱托,让他好好照顾体弱的小师弟。
陆昭明一向不苟言笑,张小元又看不透他心中想法,巴不得躲他远一些,一路两人都不曾说过几句话。
王鹤年倒是对张小元照顾有加,师门离论剑会处不算太远,他们住在山中,一路确是山清水秀,只是张小元走得脚疼,如此几日,他们终于也到了地方,他抬头一看,面前两间破茅草屋,几亩稀稀拉拉种着菜的田地,院门外还拴了一头掉了半拉子毛的老毛驴,看起来哪像是什么江湖门派,明明就是一户农家。
张小元抬头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茅草屋顶,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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