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我没法同他说了。
三师兄木讷是真,却从来不是蠢笨的人,他敏锐地意识到之后发生了甚么,也明白我为何不继续说下去。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小初,都过去了。”
他让我别想太多,只当大病初愈,好好歇着罢。
我目送他离开厢房,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同江御风一般不要脸。
江御风说事掐头去尾,在我面前演了个十足,我又何尝没有向他隐瞒剑崖那三个月里发生的事。
我真是个好没有担当的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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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伤没能养上太久,毕竟原本就没伤多重。
无数次在谢陵和江御风轮流送药进来时,近在嘴边的坦白硬是又给我咽了回去。
在启程回翠逢山的前一天,谢陵在收拾行李时漫不经心地冲我提了一嘴,“哦对了阿雪,咱们回去再也不用见着许穆了,师父与他断绝师徒关系之事已经由门中弟子广而告之,江湖人尽皆知了。”
我:“……?”
第69章 团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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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简单?
从谢陵和三师兄的只言片语中我还是拼凑还原了一部分当日的情形,他二人在赶去救我之际撞上了守株待兔的江御风,而许穆自始至终并未出现。
谢陵抓着林青逼问许久不得,见他似是真不知许穆去了哪儿,此人宛如人间蒸发,再找不见踪影。
我心说那倒也不会。
陵哥,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亲兄长,他设的局中途被我无意捣乱了,必定不会这么轻易任其溜走,许穆十有**被他关在某个不知名的穷乡僻壤里。
当然我是不会傻到去问江御风,依他的脾性,没两句恐怕就要猜出甚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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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近日套话颇有成效,至少得出一个结论——
谢陵上辈子安然无恙地活下去了。
是我摆了他一道,他却不计前嫌,替我这个不孝子照顾爹娘,去做许多从前他最厌烦的事。
活着自然是好事,我原先不愿意活,盼着他长命百岁,如今却有空闲思索,我替他做的决定,兴许未必是他想要的。
回到剑宗足有十好几日了,那日买的风筝早就不知所踪,谢陵将此事记挂在心上,亲自拿纸糊给我做了个纸鸢,昂着下巴跑过来炫耀自己的手艺。
新收的弟子们都在北面练习出剑,谢陵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少人安静的后山。
我有些无措:“……嗯,很好看。”
在京城小住的时日堪堪算是春末,如今早已入夏,不算放风筝的好时节了。
谢陵手里拽着引线,夏日无风,纸鸢飘飘悠悠送上半空,大半是借了他的内力。我既已找回记忆,上辈子刻在骨子里的功法亦在缓缓恢复,如何看不出是他在背后出力。
真是个大傻子。
我仰头望了一会儿半空艰难飘摇的纸鸢,垂下头又看他认真的神情,忽然走过去夺走他手里的棉线。
纸鸢尾巴一歪,从空中掉落草地。
谢陵一怔,紧张兮兮道:“阿雪,你不喜欢吗,那咱们就不放风筝了。”
我不喜欢吗?
世上最难遮掩便是动心。
我认真盯着他灿若萤火的眸子,摇了摇头,说:“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
谢陵:“啊?”
我想他这只傻狗一定没听明白。
我说:“你好笨啊,四师兄。”
谢陵愣了好一会儿,眼见着红晕从耳根蔓延到双颊,才忸忸怩怩道:“阿雪,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说明白一点啊?”
我有心闹他:“我说什么了?”
谢陵急了,拉住我的腕子:“你方才明明说了,不能耍赖的!”
好罢,我听见自己说:“……其实不止一点点。对不起,陵哥,我好像让你等太久了。”
谢陵一怔,沉默了片刻道:“没有,没有很久,从京城回来也不过才半个多月,我以为你要再考虑一段时间的。”
还是笨。我趁他不备,从他手掌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反手抱住了他,仰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那年生辰那日我喝醉了酒,只错认了一回就着了你的道,之后再也没有认错过人。就像方才一样,陵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更知道我现在抱着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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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成熟的小师弟了。
所以不能再掉眼泪了。
我费劲巴拉地绷住面皮,屈指往他脑门上轻轻一弹:“傻了?”
谢陵还是不说话。
……看来是真傻了。
哎,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又哭了呢?
我叹了口气,捧住他的脸,郑重其事地去亲他湿漉漉的眼睛。
以上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事实上我悄悄踮起脚的一刻就被谢陵发现了。
他顺势一捞,勾着腰将我抱了起来,和抱孩子似的,不过我倒是挺受用的,这样我就比他高上一截儿了。
双腿缠紧了腰臀,我在谢陵眼皮上虔诚地落下一个吻。
原是想擦去他眼睫上沉甸甸的水珠,呼吸温热,谢陵眨了眨眼,眼中水光不减反增,亮晶晶的,倒让我有些难为情了。
小弟子们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山北传来,我捏了捏谢陵的腮帮子:“那群小娃娃还等着谢师兄去教导,莫让他们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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