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银并不看他,只看着樊裕,“当日能侥幸打赢这场仗,全靠三点,一是蛮子居心叵测作恶多端,杀我天启男人,奸.我天启女人,天理不容。二是主帅用计如神,瓦解至少大半兵力。三是蛮子看我们连打败仗,以为尽是软包,绝没想到主帅如此魄力,竟挑了我们万家军这支不要命的死牢之军,嘿嘿,万家军,任阎罗王见了也要倒退三分!”
他方才对樊裕心怀的敌意烟消云散,可对朝廷兵仍很瞧不上,此时不管林正与那一排朝廷军的脸色,继续道,“可现在,蛮子再不会轻敌,又死了王子,正是军心躁动之时,若求和后还遭赶尽杀绝,天启失了天理,何况蛮子绝地求生,换了老万我,所见天启必个个是仇人,底下谁不卖命?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嘛!……我万家军是死牢里出来的,可不是奔着死去的。咱们杀的蛮子已够多,死的兄弟也够多了,再打下去,无非是两边再死几万人,这样的蠢事,万金银不从命,万家军哪个愿打,哪个自去!”
沉默寡言的万家军却纷纷道,“不从!”
“不送死!”
“不卖命!”
他这厢表了态,林正这厢已有将士变了脸色,只因这万金银所言虽大不敬,却一针见血:哈查死了,犬戎败退求和,天启一口紧绷的士气亦如潮退,近日来,士卒中东一句西一句,凑到一处,谁不盼着歇战回家?便连做将军的,谁又料到朝廷竟要继续打下去?
“妖言惑众!说来说去,不过是胆小鼠辈惜命想逃,一个死囚竟说起天理、赶尽杀绝,”林正却道,“二皇子若要信此宵小之辈,下官无话可说,只是若因怕死便违抗圣旨,军法何在!圣意何在!?”
“林正,你口中死囚何时又成军营里的人了?嘿,老万天生地养,军法算什么东西?”万金银嗤之以鼻,“至于圣意,老万更管不着,依我看,这时候还要继续打,这皇帝不是老糊涂了,就是不拿你们的命当回事!”
“大胆!大胆!竟敢对圣上不敬!”林正已是听到极限,又要让左右拿人,却听主座上的人朗声道,“林将军且慢。”
“主帅?”林正怒道,“此人对君父不敬,主帅还要偏袒?”
樊裕道,“万将军预言战事如何,将军们心中想必有数,暂且不言。只是此乃其一。”
林正顿住动作,“其一?还有其二?”
“朝廷陷入危难,此旨意绝非皇上真意,才是其二。”
这话一说,众人震惊地看向主座,直直盯着主帅手边那卷黄轴,纷纷猜想里头写了什么,只恨不能抢过来一睹为快。
林正率先正了颜色,“殿下何出此言?为何下官不曾听闻此消息?恕林正斗胆要请殿下出示圣旨一阅。”
那黄轴乃是天子给主帅的旨意,林正虽资历够老,按规矩也不能僭越,料想樊裕不会轻易给他,但朝廷危难这般大事,他若不表丝毫怀疑,届时出了差错,只怕难辞其咎,便想在众人面前做场戏,为着日后保身所用。
樊裕拿起黄轴,身边一人将那黄轴接了去,递到林正面前。林正心里奇怪地一松,忙接了过来。
帐中众人都紧盯着他,连万金银那边也密切注意着这厢动静,却只见那芝麻小眼一目十行,跳得飞快,却跟不识字似的,眉头紧皱,半响没说个所以然来。
有那着急的问,“将军,如何?”
连问了几声,林正才抬起头,看了主座一眼。
樊裕神情淡而坦然,“林将军以为呢?”
林正又垂目看那卷轴,而后伸手擦了擦额头冷汗,终于道,“……此事事关重大,请主帅遣散闲杂人等,再行商议。”
朝廷军见将军神色凝重,又如此说,是要清散帐中低职人等,只留将军与主帅商议了,更似坐实了那朝廷危难一说。个个心里惊讶不已,少数脑中还在转动的,只奇怪为何如此大事,竟闻所未闻。
片刻之后,众人被赶出帐,边走边交头接耳,“……这仗八成是打不成了。”
“打什么打……咱们前头卖命,后院起火……一锅端了……”
“……该死……不肯打……蛮子逼急了,豁出去……干起来……下个就是……”
那声音断断续续,层层叠叠,但并未放得很低,因此帐内隐约还能听到些。
这时,帐内已只剩下樊裕、万金银与林正了,林正眯缝起他那小眼睛,不知算计着什么,“二殿下,下官愚钝,未从旨意里瞧出朝廷有何危难,不知殿下何意,还请您指教一二。”
☆、与世隔绝
在江南的西南角上,有一座高耸的青山。
此间繁茂山林隐藏着山口,山腰怪石嶙峋又不见其路,方圆五里,山上虎啸猿鸣清晰可闻,更有森森目光时隐时现,偶有人进,或坠入山崖,或踪迹消失,即便好运下了山,也是形容惧怕,讳莫如深。因此没过多久,便传出山上有妖,久而久之,此间便被传成了“妖山”。
妖,是没有的。只有个没人知晓年纪的老头,带着一群弟子,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偶有人闯进来,留恋此间的便留下,想回家的也随他而去,只需吓他一吓,山上安宁可保。
真上得山去,这里实在是块与世隔绝的宝地,冬有雪花飞舞,雪兔雪狐满山跑,春有百花齐放,野花野草漫山遍野,秋来叶子黄得发红,秋风一起,叶片飞舞如同彩蝶,夏日,山上多雨,,溪水潺潺,屋檐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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