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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已是他们摔下崖的第四天。进洞的第三个时辰。
    那洞隐藏在空地石壁上嵌着大石板后,洞中路面凹凸不平,幽深无比,只有背上的人手里握着的“火把”有一丝光亮,那还是樊裕跃去空地采来的一点枯枝。
    往里走了很远,然而两边除了石壁还是石壁,火光也逐渐微弱。
    两人虽是习武之人,可连着三日不吃不喝,又受了伤,早已筋疲力尽。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昨日樊裕来探,并不知这洞里这么长,只庆幸这里头还有活路。可照这么下去,若里头当真只是一道空道,他们必死无疑。
    火把燃尽。
    樊裕听到少年“啊”了一声,声音变得有些虚弱,“二少爷,我要是先死了,你就把我吃了吧。话本子里也不是没有吃人肉续命的……不过我没什么肉,你得省着点……”
    “你别不好意思,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想你活着,活得好好的……”
    “别说话。”
    “……到时候,你去清风山见见我师父,山路不好走,一般人上不去……我告诉你,大家都从东南角进,其实,其实那条道上,尽是障眼法……西北角,有我,我探出来的小路,只有我知道……”
    洞中,少年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伴着樊裕的脚步声,许久不曾间断。
    又过了些时辰,樊裕终于听到一阵朦胧的水声,他抬起头,前方出现一丝微光。
    樊裕微微侧首,“有出口。”
    少年的脑袋垂了下来,脸颊贴在他脖颈处。
    樊裕顿下脚步,“琅邪?”
    他将他轻放在地上,黑暗中,伸出手指朝他鼻息一探。还好,只是脸颊发烫——昨日在外头淋了一场雨,虽已替他将寒气逼出,他还是发烧了。
    他重又将他背了起来,起身时不由一个趔趄,随即加快脚步朝前面光亮处走去。
    那日他们还是没能出去。
    因为到了光亮处,却被他说中了:那尽头是块巨大的石板,石板后想是一条大河,耳凑过去,水声震耳欲聋,眼望出去,却只能望见石板与洞口缝隙间有些微光。
    樊裕将人放在石板边靠坐,脱了外衫替他盖上。
    那石板高如天门,莫说此时两人都受了伤,又连着几日不曾进食,便是两人各都养精蓄锐,也绝不可能撼动分毫。
    “有人么?”
    他连喊了几声,声音却只被水声隔绝,兀自在洞中回响。
    他脱力地坐下,摸到少年的额头已不再发烫,却冷如寒冰,身子不住地发着抖。
    樊裕皱眉伸手解开他的衣带。
    胸前紫印加深,毒掌已从背后渗到胸前……
    石板那边的天光渐渐消散,洞里冷如冰窖,洞那头水声不眠不休,勾得人口干舌燥。
    忽然,少年哆嗦着身子朝樊裕怀中不住地拱蹭,似乎寻着热源而来,“……好冷……”
    “……娘……好冷……”
    樊裕身体微微僵硬,借着最后一丝泄进的天光,垂首看着他。
    他和记忆中不一样了,瘦了很多,小脸苍白,唯独一双眼睛没有变,仍旧又黑又亮,像两颗亮晶晶的黑宝石。只是这会儿闭得很紧。嘴唇不住发颤。
    樊裕将他搂进怀里。
    他真的长大了。
    次日天光微亮樊裕便睁开眼。怀中是空的,少年摊开身子躺在地上,衣领拉扯到胸膛,仍频频冒汗,又嘟哝道,“好渴……”肚子并应时响了一声。
    樊裕替他拉上衣服,又伸手拂开他半湿的额发。
    又过了三日,石板后始终无人,少年身子冷了热热了又冷,将樊裕抱了推推了抱,意识已有七八分涣散。
    樊裕强打精神坐起,正欲将人重新背起来,忽地身下一阵巨响,整个洞穴剧烈抖动,好似下一刻就要坍塌。
    “地震……”少年迷糊地嘀咕着。
    樊裕直了身,望着石板。
    “……正好埋了……也免得暴尸荒野,被豺狼吃……”
    “别睡,琅邪。”樊裕道,“有人来了。”
    他们得救了,石板后是一个巨大的山谷,雪莲不在山上,而在谷中。
    但母亲并未得救。临终之前,她好像放下了,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摇头叹道,“薄情冷性的面相,怎地心硬不起来……裕儿,听娘的话,千万别爱上什么人……一旦你爱上什么人,她便可以在你心窝子里捅刀子……”
    樊裕不明白母亲的话。只是很平静地答应了她。
    而那个少年重又回了山上,再见时,已是四年之后,杨家江山不保,父亲一呼百应,入主京城。
    姑姑有些犹豫,四年前的那场意外把她吓坏了,可又舍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山上。
    最终,他还是来了。
    那时,他长高了许多,青色的衣衫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看上去很单薄。那为樊裕挡下的一掌没要他的性命,却让他几乎变成了废人,昔日那个颇有天分的少年变得苍白而孱弱,见着他,他立刻敛住笑,局促地四下张望,“二殿下。”
    那时,那个少年十四岁,樊裕十九岁。他叫他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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