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琛自去半封的炉子上取了煨着的铜壶,将里面的温水倒在茶杯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解渴。
外面街巷里有打更之声,天都快亮了,他独自站在角落里,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扬州一夜,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战火正肆虐京城。
突然远处炮声隆隆,犹如远雷,又攻城了,只是这次也未必能攻下来。没关系,明日继续。燕王夫妇正在打攻心站,每天没有定时,潦潦草草轰几下,城内外的守军和百姓简直都要麻木了。
但是他知道腊月初八,子时,真正的攻城战即将打响,燕王亲自指挥,带着他的亲信为前路军,他和顾长风为左右路,梁冠璟坐镇中军督战,城内还有人接应,帮他们偷偷打开城门,这一次金陵势在必得。
定北王在金陵当了一年多的活王八,是时候结束这场冗长的攻城战了,全城的百姓都要受不了他了。
皇帝不是这么当的,何况他不姓韩。他派人来谈判,已经萌生退意,只期望回原来的封地,苟且后半生。
然而怎么可能?夺位之路,一步跨出去,再不能回头。康王这样的友军,韩成玦都已经给他想好了后路,至于别人最多赐一个体面的全尸了。
梁玄琛踱回房内,重新爬上床。
他和顾长风,是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男儿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他既然不喜欢他,那就罢了。便是他将来后悔,他也不要他了!他一定会后悔的!
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林明诚在窗前翻书的样子落入眼帘,梁玄琛笑了,轻轻唤一声:“明诚?”
林明诚转身面对他,逆光下身影无限温柔。这是梁玄琛对他最后的印象。
当夜燕王夫妇在宅邸内遭遇刺客,而下杀手的竟是近身的卫士,若不是梁冠璟眼明手快,燕王怕是要交代在扬州了。燕王妃为了救夫君手上还挨了刀子一抹,血流如注,幸而那刀上没有淬毒。刺客被抓后即刻咬破了口中所含的毒丸,都没来得及审问,而燕王的侧室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受了惊吓,差点儿就早产了。
军医来给燕王妃包扎伤口的时候,梁冠璟一边喝着茶一边还嘲讽说:“若是殿下今夜睡在袁氏屋里,那恐怕就是三条人命了。”
燕王惊魂甫定,自然唯唯称是,还要多谢王妃出手相救,然而内心里不知道怎的,觉得伤了自尊,有点儿怏怏不快。
消息传到梁玄琛这里,他也吓了一跳。水空道:“王妃特意关照让三爷也要当心,如今王府里的卫士下人都撤换了一批,她正亲自调查此事。她说那名卫士跟随燕王至少三年多了,可见一早有人安插了这些耳目奸细在他们身边,她让三爷也花时间查一查身边的人,尤其这两三年里过来服侍的。”
梁玄琛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常清河,然而他对自己摇摇头,觉得不可能。
康王与他素来交好,无冤无仇的,何况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有谋害的必要,不可能。
常清河给他端茶递水,有的是办法害他,然而自己一直都是好好的不是吗?
“清河,等燕王打进了金陵,你有什么打算?”梁玄琛问他。
常清河一脸茫然,“我应该有什么打算?”
“你若真心想好好读书,我送你去私塾,户籍也可以帮你改动,好让你将来参加科考。毕竟你启蒙晚了一些,若觉得走仕途实在吃力,凭你认得几个字,也可以去考武状元的,其他那些个军中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最后那一轮文考肯定败下阵来。你觉得呢?”
常清河点点头:“我听三爷的安排。”
梁玄琛道:“我是问你的想法。”
常清河道:“我只想服侍在三爷身边。”
梁玄琛不高兴了:“我说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好好的仕途不走,武状元都不想考,成天当个伺候人的奴才,你就这点出息?”
常清河红了眼睛,一下跪倒,抱住梁玄琛的腿:“三爷,你这是要赶我走?”
梁玄琛道:“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为了你好,你想三爷了,随时可以过来看看我。而且你也不算是破了身,再说男儿大丈夫的,不像女子还有破身一说,总之外人若敢说你在我这里当差的时候被我睡过,你尽可以啐人家一口。”
“三爷……”
梁玄琛道:“我看你这个样子,也不用等燕王攻下金陵了,明日就去营里报到,我给你写一封荐信,讨个百户,攻城的时候若有战功,还可以再升,如何?”
常清河知道他心里已经做下决定了,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好放开他,再往后退了退,“我知道三爷是为我好,小的铭记在心,将来一定争气,混出个前程似锦。感谢三爷这些日子以来的悉心栽培。”他跪下“咣咣”磕头,看得梁玄琛都觉得脑壳疼。
“这才像话!”说罢他又去拉他,“哎哟,快别磕了,你不疼啊?”
“不疼!”
“明白了,你就是个傻子!”
晚上梁玄琛睡得正香,常清河突然进屋来,他一声不响地上了床,扒了梁玄琛的裤子。
梁玄琛身上一凉,瞬间被惊醒,一时间还以为有刺客呢!下一刻却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了他,自然不是刺客,而是常清河。
他推开了他。
常清河可怜巴巴地说道:“让小的最后再伺候三爷一回吧?就最后一回,我包袱都打好了,明日一早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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