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跟白日里完全不同的神态,就好像彻底脱下了伪装,还原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那才是真正的他。
景昭在外面站了一会,还是拢了拢衣襟,走进了那片在他施法下悄然开启的白玉坟茔之中,穿过外面幽暗的甬道后,他步伐渐渐加快,最后一转身,进入了墓穴最深处的洞室之中。
那里面陈设极简单,只有一张极粗糙的木床,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木床上躺着个被长发遮住面容的人,似乎是睡着了,四肢被牢牢锁住,有极粗的玄铁链自他琵琶骨处穿插而出,几乎衣不蔽体,可以看到暴露在外面的身体上有零星斑斑点点的痕迹,像是吻痕,也像是伤痕。
景昭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去,替眼前人把头发拨到一边,接着俯下身去,把脸贴在他胸口摩挲几下,低低叫了声:
“哥。”
第66章 恶女出
“哥。”
“我回来了。”
景昭说了这么两句后,便靠在那人身上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便用力一拨那两条穿骨的铁链,残忍地搅了搅,带起一片划破血肉之声,那人似是痛极,唇边溢出几声破碎的□□,周身一颤,便睁开了双眼。
然而,双眼虽然睁开了,但那目光茫然又空洞,其中迷蒙一片,好像笼罩着江中浓重的雾气似的,对周遭一切都没有感知。
可景昭知道,那本该是一双很柔和的眼睛,轮廓漂亮极了,笑起来的时候,会生出熠熠的流光,闪烁在微微上挑的眼角。以前,每当被那样一双眼睛含笑注视着,景昭总会生出这样一种错觉,觉得他应当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至少,不会像别人那么讨厌。
有错觉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自己哄骗自己,可现在,连错觉都不会再有了。
他再也不会对我笑了。
景昭放开手中坚固的铁链,倾身凑得近了些,伸手去细细抚摸那人面容,低笑道:“哥,今天小嘉说,小别胜新婚,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却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景昭边说,边慢慢地将自己整个人都压到那人身上,头埋在他颈窝里,含混不清道:“哥,我在魔域的时候……真的很想你。”
他在“魔域”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果不其然,看到身下人神情猛地一变,片刻后,他终于听到他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小离,把我放了,收手吧。”
他的声音干涩喑哑,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但在这寂静夜里,安静的地下,却又字字清晰可辨,带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放了?”景离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慢慢摇了摇头,:“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合心意的一件事,现在让我收手,不可能的。”
说着,他用唇爱怜地碰碰景昭的面颊,右手慢慢向下沿着景昭的身子向下滑,最终停在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极富技巧性地挑弄片刻,半哄半威胁道:“哥,魔族现在盯得越来越紧了,你要是心疼我,就把那个秘密告诉我,我也可以让你好过一点。”
景昭周身不受控制地战栗一下,眼神愈发迷离,却不再说话,只是突然用尽全力去挣禁锢自己的铁链,带起令人牙酸的吱呀扭曲之声,仿佛随时可能断裂,他好像垂死挣扎的兽,明知徒劳,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肯轻易放弃。
“没用的,”景离轻轻笑了一下,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显得阴冷可怖,“都这么久了,你也该知道它的厉害,就算是蘅芜望舒之辈来了也难以逃脱,更别说一个早就筋脉尽断,灵力枯竭的,废人了。”
他毫不留情地说完,便看到景昭终于脱力似的颓然倒在床上,身子一阵一阵的打着颤,头偏到一边,闭上了双眼。
景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将他抱在怀里,低喃道:
“看来你还是不想说。
也罢,夜还长着呢。”
天边夜色依然浓重,在离潇湘不远的一个小镇子里,劳累一天的人们多半沉入黑甜的梦境,街道上只闻“更深露重”的打更声和不知谁家的犬吠,没人看到偏僻的院落里躺倒一地的人体,也没人闻到,那股溢散在空气中,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穿梭在那一地横七竖八的人中,不时弯腰去扒拉一下眼皮,翻一下嘴巴,看看他们情况如何。
待探查一周后,她轻盈地跳出圈子,满意地捏捏下巴,自言自语道:“还不错,应该足够应付最后一波臭和尚了。”
四爪雪白的黑猫凑上前来蹭了蹭她的裙角,舒服地“咕噜”一声,好像对她这话十分满意。
“他们来了,”带玄铁面具的男子几个纵跳自屋顶跃下,在女孩身边立定,用一如既往烟熏火燎般的嗓音道:“你料得不错,如今追来上仅剩下区区五个和尚,拦不住你进潇湘了。”
“那当然,”刹罗得意一笑,“见死不救可不是卧禅寺的作风,而想救被我施了黑骨咒的人,就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给他们用上金罗术祛除蛊咒,我和狸奴从卧禅寺到潇湘这一路上东杀点人西杀点人,却又都留一口气给臭和尚,就是想把他们拖住,又怎么可能料错。”
“可无妄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大师要是知道我又造了这么多孽,肯定鼻子都要气歪了,”刹罗极放肆地吹了声口哨,“你来救我之前我跟他说过,他困不住我,也杀不了我。想让我给良宵偿命也行,但他得有本事能渡得了我,我怕黑,不想下地府。若登不了西方极乐,那就只能在人间继续兴风作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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