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垂下眼帘,嘟囔道:“你骗人,月郎就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呢?对,他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飞贞随时可能回来,晚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冒了出来:“如果你说的月郎是我清尘哥,那他可不在这。他远在千里之外,眼下生死未卜,正等着你去救呢。如果你说的是原来的望舒圣君,那就坏了,他可早死啦,魂魄都转世好几轮了,你如果还想跟他好,就亲自下黄泉,去阎王殿里找他吧。”
可他这样说,顾惜沉却更是茫然,仿佛完全不明白晚晴话里是什么意思。只听得懂他说月清尘死了,当即柳眉倒竖,一把揪住晚晴的衣领,怒喝道:“胡说些什么?月郎明明活得好好的,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平白咒人,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晚晴方才半跪在床前,一下没防备,被她突然暴起抓了个正着,竟完全挣脱不开,当即被掐得龇牙咧嘴,满脸通红,心道跟个疯子果然是说不明白道理的,只能暂时妥协:“好好好,他确实没死,但只有我知道他在哪……”
话音未落,晚晴忽觉脖颈间的手劲一松,便见顾惜沉突然向后倒去,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似乎身上痛得厉害,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单薄又瘦弱,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秋叶。她闭了闭眼,先颇古怪地笑了几声,再睁开时,眸中却迅速升起一片混沌水汽,竟呜呜哭了起来,可片刻之后鼻息渐起,逐渐趋于平稳,似是又睡着了。
她一会笑一会哭,哭累了便倒头就睡,晚晴被掐得半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顿觉束手无策,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距离尚远却步伐极快,仿佛转瞬间便要推门而入,也不知是守卫听到动静要进门查看,还是此间主人要回来了。但不管是谁,都不是好相与的,晚晴心间一凛,就势一个翻身,便滚到了顾惜沉躺着的那张雕花大床下躲了起来。可转念一想,这两人现在也算半对夫妻,自己藏在床下难免不会撞见什么,再加上化形符能维持的时间有限,顿时暗暗叫苦,可要走已是来不及,只听得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又很快关上了。
一双蓝面白底的长靴停在床边,刚从正殿那等魔气最盛之地回来,却竟是纤尘不染,想必在门前尚未进来时,已经细细擦拭过。
是那右使飞贞回来了。
这床底空间并不大,晚晴怕被发现,又大气不敢出,很快觉得浑身发热,出了一脑门汗。这时却见床头烛火忽然亮了起来,照得地面上可映出床上光影,床上女子重重叹了一口气,竟是复又转醒了,见他回来,当即扑入男子怀中,惶然道:“你去哪里了?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撇下我不要,自己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那话中的委屈和后怕真真切切,听得晚晴都没来由心中一酸,忽然想到有人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随即又暗自庆幸顾惜沉将自己刚才的造访当成做梦。而飞贞似乎是习惯了她这般行事,只伸手将女子环得更紧,道了句:“我好端端在这里。”
他声线甚是冷清,语气也不像哄人惯用的蜜里调油,似乎生性木讷,不善言辞,但两道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一切语言所能承载的分量,而顾惜沉似乎也不需要他解释什么。二人温存了片刻,飞贞突然动了动身子,将一缕她散落在肩上的青丝绕到指尖,挑到鼻底嗅了嗅,又转头在屋内寻了一圈,似乎觉得很奇怪,道了句:“好香。”
顾惜沉依偎在他怀中,语中尽是柔情蜜意,嗔怪道:“哼,你是小狗吗?鼻子这么灵。告诉你,我睡前在那鸭炉里燃了前几天刚做的龙涎拂手香,闻闻我手上香不香?这东西做起来很麻烦的,分别要取沉香半两,檀香、丁香、金颜香、素馨花各半两,木香、黑笃实、麝香各一分,颜脑二钱,苏合油一字许,研磨成细末,以皂子白浓煎成膏,再和匀。做这个得有好耐性,我反正没有,但你若喜欢这个味道,我便做给你天天带在身上,好不好?”
第162章 拂手香
晚晴先前虽对顾惜沉不甚了解,但到底有过几面之缘,只知此女嫉恶如仇,脾气暴烈,却从未听过她用这般小女儿般娇柔的情态说过话。
只是不知她是真的爱上了飞贞,亦或是将他错认成了月清尘,但不论如何,晚晴心中却突然升起这样一种希望,只期盼她永远像此刻这般快快乐乐的,哪怕一直混混沌沌,想不起过往,但既然受了刺激,必然是曾经受过极痛苦的伤害,如若想起,只是徒增烦恼,倒还不如活在美好的幻象中。
再者,她当时主动投降魔族,虽不知是为何,其后又遭遇过什么,但未必想回修真界去,自己一心想救着她一并出去,极有可能是以己度人,太过自以为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可转念一想,飞贞到底是魔族右使,此时相救,却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也不知是否真心爱护顾惜沉,到底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可如此这般,却又陷入两难之境,不知是不是该救顾惜沉出去了。
他趴在底下大气不敢出,想了半天没结果,便暗骂自己怎么婆婆妈妈起来,莫非被南蓁传染了?这情形必得快点拿出个主意来。可上面却低声絮语起来,虽听不太清,说来说去又没什么特别的,但语调缱绻至极,显然如胶似漆。可过了片刻却没了动静,好像是二人都躺了下来,床边烛光被劲风一带,摇晃几下也熄灭了。又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之后,晚晴悄悄竖起耳朵,隐约听到男子的呼吸声陡然粗重了几分,似乎是顾惜沉占据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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