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女子面容骤然变了一瞬,再度举起起澜,放在唇边,恨声道:“因为茅山宗玉虚,潇湘洛云深,这两个人,还未给我儿偿命。如若再相遇,我必杀之而后快。告诉我,他们如今在哪?”
“乐平君已不在人世。”宁远湄劝道,“夫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听到高空传来一声嘶鸣。宁远湄抬头一看,却见鸰鷂鸟在头顶盘旋,那一袭红色劲装的冷艳女子正立于鸟背上,有红绸自上方垂下,正落在宁远湄的手边。
可她却摇了摇头,给红绫传音道:“先别管我了。你带着他们退后,转告玉虚道长不要亲自到这边来。”
红绫眉尖轻凝,在半空中回应道:“晚了。”
宁远湄一怔,知道“晚了”二字的意思,便是玉虚正在来的路上,或者已经来了。
看来今日局面,当真是难以善了。
而在她们说话间,断肠夫人已然将四周环顾了个遍。
先前她刚被唤醒没多时,还处于混沌状态,认不得人,只能靠起澜勉强维持生机。可如今被宁远湄一声“司花使”和其颊边的花印所激,兰若便彻底清醒过来。她的目光先在半空中抚琴的白衣男子身上停留片刻,瞳孔微微一缩,认出他是浮生琴现任的主人。
兰若观其神情淡漠,并未受起澜丝毫影响,竟像个全然无心之人,或许比苏羲和还要难缠。可再闻其琴音,虽丝毫不乱,奏的却只是极普通的音律,显然抚琴者并未使出全力,却又让人猜不透,那男子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若说他是无情之人,那便该将邪魔歪道毫不犹豫地斩于剑下,不留丝毫情面;若说是有情之人,却又能不受起澜丝毫影响,着实是奇哉怪哉。
兰若所不知道的是,其实月清尘并非无心,只是受体内所修冰灵根的影响,感情本就比常人淡漠得多。加上已然认清了自己和君长夜对彼此的感觉,故而无论外物如何影响,内心也不会动摇分毫。
若说云琊能不受起澜影响,是因为他纯粹,勇敢,一往无前。那月清尘,就不过是足够坚定,外加能摒除杂念罢了。
见抚琴之人不好对付,兰若心中便先按下不论,而将目光投向正在结阵的道士,与正往天心月轮下围聚的和尚。趁宁远湄一分神的工夫,她忽然一扬手,隔空抓过一个穿茅山道士服的修者,厉声喝问道:“玉虚现在何处?!”
那人被她掐得几乎快背过气去,哪里说得出宗主现在何处,手中拂尘在空中乱挥乱舞,险些抽到女孩脸上。兰若眸中闪过一抹厌憎之色,立刻用力一拧。那道士头一歪,当场气绝身亡。
宁远湄俯身想救,那人却已没了气息。她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兰若与众修士之间,劝阻道:“夫人,莫要伤及无辜。”
“无辜?”兰若冷笑一声,“玉虚在杀死我炎儿的时候,可曾想过,稚子是不是无辜的?你们这些正道都不顾及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我一个邪道去顾及?”
她话音刚落,忽另有一苍老的男声,隔着重重荷影飘了过来。
“炎儿,咳,咳。真没想到,你竟会给你的孩儿,起这样的名字。”
断肠夫人蓦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头发灰白的老者,正在一个黑衣魔族的搀扶下,向这边缓缓走来。荒炎步履有些蹒跚,在走到还有七八片荷叶的光景时,他便摆摆手,示意君长夜不用扶了,自己拄着把刀,向断肠夫人一步步走过来。
君长夜在原地站定,忽觉如芒在背。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那蓝衫男子目光如电,正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而云圣君此刻的目光里,定然充斥着挑衅般的敌意。
若换做以往,君长夜可能会通过某种方式,来向云琊表达一下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和炫耀。可如今他实在没这个心情,便只紧紧盯住荒炎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担忧之意甚浓。
再加上,宁师叔刚刚在水边说的话,实在让君长夜坐立难安。
原来,宁远湄当日自极乐海底携蘅芜君离开后,便将蘅芜君送去了琅轩阁。她不知答应了琅轩阁主季棣棠什么条件,竟非但让季棣棠同意替蘅芜君换血续骨,还从他那里换来了一个方法。
一个能让魔族去除魔身的方法。
即便是宁远湄,先前也不知世上竟真有让魔族褪去魔身的法子。可待她得到那个方法后,才恍然明白,为什么这个方法并没有流传于世。
因为这种破后而立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烈了。而且从古至今,还没有过成功的先例。
君长夜本以为,只要能和师尊永生不离,无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也付得起。
但用上这一方法的后果,却或许就是,与师尊再不能相见。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无论代价如何,他都必须要试上一试。
第205章 魂归来
君长夜思量一番,心中已有了计较, 当下也不再多想。他微微低头, 目光与水中月清尘的倒影厮磨了片刻, 便重又投向前方蹒跚前行的老者。
荒炎原本是以刀拄水, 缓步踏足于摇曳的莲荷间。可随着距断肠夫人的距离一步步缩小, 他的步伐逐渐迈大了,最后竟干脆将鬼头刀提起来拎在手中,向着女子快步走去,浑浊眼眸中闪烁着显而易见的光芒。
像是发自那片熄灭许久后,重又燃起的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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