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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就在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君长夜和云琊一前一后, 同时抢到了悬崖边。
    北疆天高地阔, 对于云琊而言, 远胜江南碍手碍脚的小桥流水, 足以让他将雷霆金枪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举手投足间几乎带出了灭天之威,数番连击之下,将崖边怪谲林立的巨石生生削砍去了一半。
    君长夜此刻心系晚晴的安危,本欲即刻随月清尘下崖,无意与这金枪纠缠。可云琊显然被他先前一席话激得太过,招招下的都是杀手,加上修为暴涨,又有天边雷音呼应, 顿时变得十分难缠, 金枪左突右进间, 硬是将君长夜下崖之路锁得死死的。
    在第三次离崖边仅有寸距时被迫顿住脚步,君长夜终于对云琊动了杀心。可就在这时,却突然自崖下飞上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来。那刀上崖后仍跃势不减,竟笔直钉进崖边一块最为高耸的巨石体内,而三丈以内, 其余崖石皆在这一钉的余势之下,湮灭成粉。
    是封神刀。
    是先前在极乐海底时, 君长夜亲手交给月清尘保管的封神刀。
    崖边二人同时后撤一步,云琊被迫收枪回援, 君长夜则一扬手,引封神主动飞入他手中。可就在这一退一进间,二人心头却同时浮上疑问与惊诧。
    云琊惊疑的是,难怪先前对战时迟迟不见封神出鞘,原来不在主人手中。可魔尊向来将封神视同性命,竟愿意将之交给月清尘保管,却又与先前表露的不屑态度不符,莫非真是君长夜为了激自己出手,才故意那样说的?
    君长夜心中则涌过一瞬无措,不过只有一瞬间,就同那些四散的粉尘一般消弭于风。
    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师尊突然将封神归还,究竟是何用意?
    那日师尊说得很清楚,不希望自己太过借助器物的力量,尤其是离渊曾用过的器物。那他如今这般,是要助自己一臂之力,还是要跟自己…… 一刀两断?
    君长夜不敢想,如果晚晴道长真的死了,师尊会是个什么反应。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道士在月清尘心中的分量。更何况,即便左使早有叛心,在名义上,还算是效忠于他的。郁荼杀了晚晴,就相当于是他君长夜亲手杀了晚晴。
    此等罪过,该当以何来偿?
    可又是谁,给了郁荼这么大的胆子?是旁人假传圣旨,还是他自己擅作主张?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只消略略一想,就什么都该明白了。
    只不过君长夜没想到,纱缦华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本以为自己已能随同心念,捏出希望外人窥破的相,将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没想到,他同样也窥不破别人的本相,同样也要落入旁人布下的罗网之中。
    天边突然下起雪来,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君长夜迟钝般抬起头来,才发现肩头早已覆满白雪。他将长刀轻轻提起来,在眼前晃了晃,才注意到刀柄处有一个鲜明的血手印,正随白雪融化一并渗透出来。
    而在此之前,血迹却完全被漆黑掩盖了。
    君长夜抬起手,将手掌整个贴了上去,五指逐个覆上那人刚刚留下的新鲜指印,像是在跟月清尘十指相扣。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每次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都会下雪。雪可以掩埋掉一切,也可以让一切无处遁形。
    可雪下得那么大,仿佛要将某个刚催生出青绿嫩芽的世界,重新变回一片荒芜。
    天地陷入一片白茫茫,逐渐模糊了视线。君长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见那袭白衣再度出现在了悬崖之上。
    月清尘已将外袍除下,放在怀中裹住一个人。那人手臂软软垂落,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君长夜向他靠近几步,他却将一条血迹斑斑的蛇掷于地上,幻化成女子窈窕的身形。鲜血在蛇蝎美人的唇畔胸前绽放开来,如绽开了数朵红莲。
    “君长夜,”月清尘似乎很是疲惫,说话时,他甚至不看面前的黑衣男子,只盯着那个像蛇的女魔,“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君长夜微微一怔,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月清尘其实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高兴时可能喊个“长夜”,不高兴了就直接叫魔尊。可晚晴的生息终止在断崖下,师尊也像突然间被抽干了全部气力,连这种亲疏之间的区分,都再没心思去管了。
    君长夜想,他让自己说话,可事实摆在眼前,师尊若信自己,其实不必多说,一切都明明白白。可他若只信他眼睛看到的,那辩解还有什么意义呢?
    上身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血肉被锐物刺透,君长夜偏头一看,却是身后云琊突起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膀。
    见君长夜竟毫无反应,云琊眯了眯眼,索性一提枪,将他整个挑至空中,而后重重摔在旁边一块突兀的嶙峋怪石上。那石上有数道斜出的尖锐石刺,君长夜弗一撞上,便有几道穿入背部,几道刺入腹中,还恰好有三四道自手足腕间刺出,将他牢牢钉在石山上。
    血很快渗了出来,渐渐淋满山野,而君长夜仍是沉默,像要与这无声的石头山融为一体。
    云琊将金枪自他肩膀处拔出,旋了一圈握在掌中,而后退了几步,走到月清尘身边。
    “你想亲手杀了他吗?”他问月清尘,“或者说,如果我杀了魔尊,你会怪我吗?”
    月清尘抬眸看了云琊一眼,摇了摇头,随后将怀中人平放在地上,半跪下来,隔着衣衫替那人整理了蓬乱的发,再张口时,声音里像打了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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