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夜一言不发,仍旧将纱缦华锁在怀中,一脚踹开面前魔宫正殿深锁的大门,然后径直向着孤星阁走去。走了没几步,却正撞上银罂子迎面走来。后者看他们姿势暧昧,表情却是清一色的凝重冰冷,气氛又极其不对头,顿时惊疑不定道:“尊上,圣女,这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是一阵擦肩而过的香风。
来自纱缦华身上的香气夹着雪气,在身边袅袅不散,银罂子转身凝望君长夜直奔孤星阁而去的背影,心中愈发不安。她本来还想报告说,方才发现左使的魂牌竟然碎了,可见君长夜压根儿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只能悻悻闭了口。
不用说,定然是圣女跟左使密谋的事被尊上发现了,单单看这架势,准是尊上在那边杀完人灭完口之后,要找圣女兴师问罪呢。
女魔在原地踟蹰了一会,终是跺了跺脚,向着与孤星阁截然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她打算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待到风波平息之后,就去找尊上,将自己撇干净。若是实在撇不干净,大不了就想办法偷回自己的魂牌,跟那个新宠的那个年轻魔族远走高飞,再不继续待在这破地方,受这份鸟气。
近年来这几任魔尊,一个比一个喜怒无常,沾上情字之后,还一个比一个疯得厉害。银罂子暗暗想,哪怕等上头的魔都死完,自己混到右使,又能什么前途?还不如去妖族投奔万妖之王,在其麾下谋个一官半职,听说妖族俊俏的小伙子不少,那万妖王更是气度非凡,自己到了那边,也能趁着还折腾得动,好好享受一把。
□□□□,若舍情而单单求欲,不是会简单很多吗?就像尊上对望舒君,既喜欢他的身子,索性就该将他囚在身边一辈子,夜夜缠绵,不愿意也得愿意,如此这般耳鬓厮磨上个十年,不信他不服软。若还想要他的心,大不了将之开膛破肚,将心肝肺和着血肉身躯尽数吞下肚去,这样一来,就能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不用担心他逃。
情是什么?能吃吗?看那些沾染上情字之人的下场,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可千万不能像他们一样。
银罂子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肢走远了,殊不知她这一切表现,早被远去的纱缦华尽数看在眼中。
孤星阁内,女子被君长夜用力摔在坚硬的石阶上。然而,不及她扶着台阶坐起身来,伸手揉一揉磕到发痛的膝盖,双手手腕却立刻被分别被延伸下来的锁链扣住吊起,身子直接被悬在半空中。
纱缦华的心再度沉了沉。
看来,尊上这是铁了心要审她了。
可她如今衣衫褴褛,浑身春光在君长夜面前一览无余,即便她对他有意,却也不想在他面前遭受如此羞辱。
“尊上,果真是分毫也不懂怜香惜玉,连让缦华去换身衣服不肯吗?”纱缦华抿了抿唇,近乎嗔怪道:“莫非您与望舒君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般对他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君长夜的反应,却见对方握刀的手臂渐渐绷紧了,眼神摄人而危险,近乎一头要暴起噬人的兽。
“别这样盯着我看,”纱缦华忽而仰头,面上微笑渐渐维持不下去,“不然的话,我几乎要以为,你爱上我了。”
然而话音未落,下巴便被人死死扼住,男子鼻息近在咫尺,分明温热湿润,可入耳的声音,却冷如三九严寒:
“别跟我提他的名号,”他一字一句道,“你也配与他相提并论吗?”
“是我,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纱缦华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却仍倔强着说下去:“月清尘他除了不断地伤害你,为一点小事怀疑你,他还做了什么?他还能做什么?可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着他?为什么从来都…… 从来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
“他的确冷酷无情,”君长夜竟然点头,“在这方面,便是十个你,也不及他一个。”
然而,在说这话的同时,他心中隐秘的某处却是灼热的,甚至热到近乎沸腾起来。分明刚从冰天雪地中归来,却如同与人在雪□□饮了一壶烈酒,已至醺醺然了。
君长夜还记得,师尊持剑从风雪里向自己走来时的那一幕。他以为月清尘来杀他的,也不打算躲,于是闭着眼睛靠在背后石山上,静候那临了一剑的到来,也静候黑白无常前来勾魂。
可他没想到,周边风雪忽然大作,将二人团团围在其中。更没想到,因失血而冻到干裂的唇上竟倏尔覆上一片温热。与此同时,那人灵巧的手指在他身上轻柔抚过,温凉灵力溪流般流入四肢百骸,迅速修复起他此刻身躯的每一处疼痛。
“我昏了头,”那人在耳边轻声道,轻得如同一声叹息,“我…… 长夜,你疼不疼?”
你疼不疼?
其实君长夜本来哪都不疼,可经月清尘这么一说,心中的铜墙铁壁却瞬间崩塌殆尽,伤处一齐恢复知觉,火辣辣的,好像生怕疼不死他一样。
“疼。好疼。浑身都疼。”君长夜蓦地睁开眼睛,眼神滚烫,仿佛要在月清尘脸上烧出一个洞来,“师尊,你疼疼我,好不好?你疼疼我,我就不疼了。”
这情话□□裸的,甜得腻人,月清尘躲闪了一下,似乎有点苦恼。
“师尊,我没有想杀他,”君长夜的语调突然变得很委屈,“我不想他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