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给父亲下了毒?”门外那人显然不敢相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会发生这样的事,顿时气得声音发颤,“景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要害你啊。”景离的语调愈发疯狂起来,“还记得吗?他要你泡的那个汤泉,是从魔族带回来的,你每次泡了都不舒服,有好几次,甚至都在里面晕过去了。所以到后来,我就干脆次次都迷晕你,然后自己代替你,去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不得不说,那药确实很神奇,能助人极快地提升修为,却也正因此,会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我无意中偷听到老家伙说,那是他从魔族带来的东西,目的就是帮他们控制你,好让你在他死后,继续乖乖听魔族的话。从那以后,我就对他起了杀心。既然做老子的要害儿子,那做儿子的,为什么就不能害他?大家各凭本事,不是吗?”
景离边说,边闭上眼睛,不敢想象门外的景昭听到这个在黑暗中埋藏了多年的秘密,会作何感想。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竟然漫上几分久违的快意和轻松,因为他与景昭之间,终于再也没有秘密。
景离所言,句句属实,以往景昭实在不舒服时,景离的确曾伪装成他的模样,去替景昭去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可与此同时,景离却也没有将真相悉数说出。
兄弟间虽然长得像,可做父亲的,又怎会分辨不出来?他也不忍心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遭此厄运,所以即便识破了景离的伪装,也从未揭穿过,只是默默回房,一杯接一杯地借酒浇愁。
他不是不爱他们,他只是没有办法。
可景离不这样想。所有要害景昭的人,无论出于何种心态,他都绝对不会放过。于是,他在景穆的饭食里日复一日地投了毒,不但饭食里,连他惯爱喝的酒里也放了。而正是投在酒中的那些毒,最终断送了景穆的性命。
一种感情若太过强烈,是会将其他感情从心间抹杀掉的,可景离从不认为这是误人的东西,也从未想过要去修什么无情道。景昭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帮凝碧宫摆脱魔族的控制,甚至不惜将景昭囚禁起来,与他反目成仇,也全是因为,景昭从小生活在光明之中,根本不是那种擅长隐藏本心的性情,而这种性情,实在不适合做凝碧宫这一时期的掌舵人。
凝碧宫主若太过善良,就会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族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他不想把这些都告诉景昭,他不想做着那样卑劣的事情,还要将自己说得多么高尚。反正二人已经误会了那么多年,再也解不开了,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随着伤口失血越来越多,景离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很想听听门外人是怎么回答的,也确实能听到那人正在外面不停地说话,可就是听不清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他努力地将耳朵往门上靠,却仍然无济于事,索性直接放弃了。
“哥,”景离背靠着门扯扯唇角,忽然哼笑几声,“你说你这么不舍得我死,莫非是因为跟自己的亲弟弟双修,修上瘾了?”
门外的讲话声顿时停了下来,耳边唯余一片嗡鸣,景离却继续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不然我现在打开门,趁我死前,你我还能……”
话音未落,背后的石门猛然震动一下,似乎被门外那人狠狠推了一把。随后而来的,则是一波高过一波的撞门声,
“还是不喜欢我,那就走啊!”景离仍然抵靠着门,任凭那力道透过石门的剧烈震颤传遍背脊,自言自语道:“哥,既然君长夜答应了你,你也相信他,你就按他说的去做吧。我把洛青鸾和蘅芜的修为都交给你,你滚吧!可我不像你,我不傻,所以也不会走,我就留在这,哪也不去。”
说着,他抬起手,将半空中那盘旋的漩涡招引了过来。他在洛青鸾后颈家纹处一点,运气划开一道细小口子,随后操纵着漩涡中几成实质的水灵气凝成一股涓涓细流,通过那道小口,悉数汇进了洛青鸾全身上下的灵脉之中。
洛青鸾本是半昏死的状态,给体内骤然汇入的磅礴灵力刺激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着身旁面色惨白的人,张口欲骂,却发现自己气若游丝,几乎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活就少说话,否则,一旦灵力在体内流转出岔子,你必会走火入魔。”景离勉力支撑着道,“这传承,我还给你,至于你能不能撑下来,可就不关我的事了。听着,待会跟着外面的人走,我给你们一刻的时间逃命,若过了一刻还出不去,就只能留在这座墓里给我陪葬了。”
洛青鸾狠狠瞪着他,却也明白自己现在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只要稍不留神,随时可能被体内汹涌的灵气撑爆,所以绝对不能意气用事。
在推她出去前,景离最后看了洛青鸾一眼,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未听这丫头叫过一声舅舅。
年少时的景离,很是阴沉和羞怯,他不会主动去逗弄婴儿,都是景昭把小小的青鸾抱给他看,逗青鸾,让她叫舅舅。可那时洛青鸾还不会说话,而景离假死后,就再也没有以这个身份见过洛青鸾,所以,也就从未听她亲口叫过舅舅。
不过,想必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石门从里面开了一条能容纳一人过去的小口,立刻又再度关得严丝合缝。一刻之后,有铺天盖地的爆炸声自墓穴最里面那间小小石室传出,将这间隐于地下多年的一口吞没,也将其中见不得天光的全部爱与罪恶,一口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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