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在七星阁待过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弱,阿英自然看得出来她是有所避讳,便善解人意道:“姑娘不必担心,我现在已经不在阁里做事了,也不会害姑娘,只是姑娘于我有恩,一直想当面道谢,今日这么巧就碰上了,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绮桑仍是戒备,质疑:“入了七星阁的人生生世世都无可能离阁,你怎么会安然无恙离开?”
“这便是我方才说姑娘于我有恩的原因了,”阿英道,“我一个侍女,也不会功夫,姑娘放心,姑且随我去一旁说罢。”
言毕,她便拉着绮桑朝人少的地方行去。
二人穿过长街来到一条娟娟河畔,几株垂柳正青青,周围行人不多,比集市自是清净不少。
“方才看姑娘在追这手帕,是阁主送给姑娘的?”阿英一边递给她一边问。
绮桑接过来,想了想:“算是吧。”其实不是,孟青并没说要送给她,而是在返回渡海关的途中她自己从她身上摸出来的,只不过一直揣着忘了还回去。
阿英一听便笑了:“这便是了,这手帕可是阁主特意吩咐我绣的。”
“她让你绣的?”
“是呢。”
“她让你绣这个干什么?”
已经过去的事,此刻提起仍是心有余悸,阿英回道:“是这么回事,姑娘曾经送过阁主一张画,那画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某日落了大雨,我清理地板上的雨水时,起身之际不慎将手上端着的污水打翻了,偏生就将姑娘的画给毁了去,姑娘不在场不知道,阁主可生气了,当时就发话说要让我拿命赔姑娘的画,可后来却又突然将我放了,饶了我一命。”
绮桑错愕地看着她。
原来眼前这女子就是毁她画的侍女,可孟青不是告诉她说早就把那侍女杀了么?怎么这会儿人又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
许是见她听了没有回话,阿英又接着道:“毁了姑娘的画,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真是悔恨难当,又担心阁主会不会哪天想起来突然反悔,还是要杀了我,没想到第二天阁主果就来找我了,当时我都做好了受死的准备,谁知阁主却说……”
像是回忆起彼时的场景,她说到此处,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
那日仍是落着大雨,简朴的侍女屋内,光线灰暗,雷声雨声混杂间,唯一有色彩的便是那身柔媚的红裙。
孟青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看也不看地上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既毁了桑儿的画,便要想想该怎么抵消罪过。”
阿英跪在她脚边,惶恐不已:“奴、奴婢不知……还请阁主明示一二……”
孟青撑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都会些什么?”
阿英战战兢兢道:“会洗衣裳、做饭、洒扫、叠被子……”
“就没点有用的?”孟青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
阿英被她吓地一抖。
孟青盯着她,片刻后神情有所缓和,淡淡道:“不奢求你会琴棋书画,总该有个什么技艺之类的。”
技艺?阿英冥思苦想:“奴婢……会捏泥人。”
“你觉得本阁主会玩那东西?”
“那……奴婢还会做簪子。”
“簪子?”孟青皱起眉头,不太满意,“我不戴簪子,若是要送她,那也只能是我做的才行。”
阿英听出她是要送人,便大着胆子道:“阁主是想给越姑娘送礼赔罪么?”
孟青冷了她一眼:“本阁主赔罪?赔哪门子罪。”
阿英立即道:“不、不是,是奴婢,该是奴婢赔罪才对,”说罢,她又斟酌道,“既是要送给越姑娘……奴婢其实还会绣手帕,阁主觉得手帕合适不合适?”
孟青终于露出点赞同之意:“手帕么?倒是可以。”
“那阁主想要奴婢绣个什么样的?”
“自然是她画什么你绣什么。”
“这……敢问越姑娘画的是何物……?”
孟青先是沉下脸来,随后却又轻笑一声:“你看不出来?”
阿英心道画成那个样子她确实看不出来,可又不敢直言,只得问道:“奴婢才疏学浅,看不出,阁主能否告知奴婢一下?”
孟青便答道:“彼岸花。”便吩咐别的侍女取来了上好的布料,“我今日闲着无事,看着你绣,动手罢。”
……
事情经过叙述完毕,阿英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可要把我给吓死了,和阁主独处一室,又被她牢牢盯着将手帕绣完,简直就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
绮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她才很不是滋味道:“所以孟青没有杀你,她放了你一马,又叫你绣了这手帕?”
阿英笑了笑:“是啊,不仅没有杀我,还将我从阁里放了出来,离阁后我便成了亲,有了个小家,跟着夫君来到了东境,就住在长恨江那边,哦对了,上次阁主不慎溺江,还是我救了阁主呢。”
蓝心说孟青是被以前在阁里待过的侍女所救,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绮桑垂下头看着手里的帕子,露出点欣慰的笑意:“她没有杀你就好,我还一直以为她又因为这么件小事滥杀无辜了。”
阿英道:“要不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阁主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呢,所以姑娘便是阿英的恩人,可太谢谢姑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