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游廊拐角时,慕轻尘忽然停下,牛菊花猝不及防地撞上她,撞歪了她头上的乌纱:“奴才该死。”
他仓皇请罪,小心翼翼的将其扶正。
慕轻尘却一脸茫然的挡开他的小胖手,眼底蕴着无限惆怅,负手而立,遥望波光粼粼的含霜池,池中央一尾红色的锦鲤悄然跃出……
“我好似对公主,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捂住还在小鹿乱撞的胸口,那里,正因常淑方才的撩拨悸动不已。
话本子说,这种感觉叫怦然心动。
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牛菊花揉揉脸,未几,恍然大悟道:“您该不会又想与公主和离吧。万万不可呀,皇上正生着您的气呢,要不是看在您大病一场的份上,定会降旨责怪您……”
慕轻尘刚酝酿出的忧郁就这样被牛菊花毁得支离破碎,用“你不知道我女扮男装的苦楚,所以我不怪你”的眼神看他。
直看得牛菊花发毛。
亦小白在长公主府的府门前等了许久,眼下正蹲在石狮子旁啃胡饼,油亮亮的芝麻和酥皮掉得满地都是。
小宦官白莲花将马牵到一边,跑上前来,躬着身子劝道:“我的好主子,您别吃了,万一被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看见,又要到皇上面前说您的不对了。”
亦小白用袖子擦擦嘴:“怕什么,他们告我状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唉哟,您可真真是要急死奴才。”白莲花长了一张小白脸,身形单薄如纸,被亦小白这般回怼,当即急得抖若筛糠。
慕轻尘一出来,就见到某个熟悉的背影:“亦小白,你下次再敢在我府门前吃东西,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亦小白听闻,倒吸一口凉气,把剩下的小半块胡饼塞进怀里,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块,笑嘻嘻地递给慕轻尘:“府上刚请的波斯大厨,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我今早不打算吃早食。”慕轻尘见鱼伯已将马儿牵来,迈出几步,踩着马镫上了马。亦小白生怕掉队,骑马追上去,与她并辔而行。
“那帮老臣唠叨死了,早朝没有两三个时辰是下不来的,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不吃早食哪行。”
“就是要让父皇看到我弱不禁风,对我生出点怜悯,免得看到我气不打一出来,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亦小白眼睛像两颗黑葡萄似的,骨碌一转:“那我也不吃了,昨日鸢鸢把西市折腾出那么大动静,父皇肯定已经知晓……我也得让他看到我弱不禁风的一面……”
“父皇是不会罚你的。”
“为何?”亦小白眨眨眼。
“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看到你。”
“噗”
“噗”
各自牵马的牛菊花和白莲花,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亦小白气鼓鼓的,威胁白莲花说,再笑我就把你卖去做小倌儿。白莲花跟她求饶,理由是,若没了奴才,就没人在您逛青楼被发现时,冒着生命危险给慕驸马放风筝求救了。
还敢威胁我。
亦小白不愿受这窝囊气,把那半块胡饼砸到白莲花脑袋上……
就在二人打闹间,东方的曙光渐渐揭去夜幕的轻纱,旭日东升,朝霞灿烂。
慕轻尘喟然长叹,哎,又是女伴男装的一天。
*
宣辕殿。威严肃穆。
华帝一身九龙衮衣,于丹陛之上威仪端坐,安如盘石。
慕轻尘只说对了一半,他不光不想看见亦小白,连慕轻尘也一并不想看见。
尤其在看到她俩,一个没吃早食般的无精打采,一个摇摇晃晃的直打瞌睡后,更是恼怒,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好在有冕冠上的十二珠帘挡着脸,否则满朝文武都会发现他在初一这日翻了个白眼。回过神,捻捻唇下的胡须,继续听着底下两位老不死的相爷喋喋不休。
一直到日正当中,这早朝才算是散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前来和慕轻尘寒暄。慕轻尘拱拱手,与他们一道行至殿外,中途还和二皇子互相鄙视一眼。
一群人出了承天门抵达皇城地界,这处约莫六个里坊大小,是百官们的办公地,中心处是公厨,即食堂。
今日天热,午食是用冰块镇过的冷面和粉粥,还有柿子和石榴水。
慕轻尘和亦小白是娇生惯养的主,哪能吃得惯这些,商量着去外头寻间食肆,不料将将走到朱雀门前,就迎面遇上一七香宝辇,车壁绘有鸾凤,车顶四帷还垂有青色丝绦。
一桃花扇从里头挑开窗帘子,露出常淑那张绚丽不可方物的脸:“可又是嫌公厨的饭食不合胃口了?”
话音刚落,身穿红色衣裙的三公主常鸢,便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揪住亦小白的耳朵:“哼,我看是想去平康坊鬼混吧!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她还在为昨日慕轻尘忽悠她的事生气。
亦小白求饶似的喊着“鸢鸢”,从她的魔爪里挣脱,转身往回跑,常鸢提起裙摆在后头追赶。
常淑无奈地摇摇头,吩咐车前的侍女和小太监们跟上去,护住这二人。
遂搭了只手给慕轻尘,由她扶着下车,站直身子,静静地看向她,眼神清澈温柔:“就知道你嘴叼,特意提前来和母妃问安,走吧,带你一起去呼兰殿,那的饭菜定能合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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