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书放在案上,披了一件青坎披风,打算到帐外走走散散。
在营帐之间巡视的侍卫见了她都行礼,铠甲跪地,动静甚大。
君芷低声叫他们免了礼,自顾自往军营的边界走。
身后的将士问道:“殿下散心,可要我等陪伴?”
君芷回身摆手,低声道:“不必。”
此处一马平川,视野较为开阔,双方都未在地势上占便宜,也不容易掩藏埋伏。
中间对垒的地带,往侧边不远,竟是一片林子。
今日一来尚未安营扎寨,便陷入了苦战。
竟未注意有这么一个所在。
天生木命,见木心喜。
不知不觉间,君芷已置身那树林之中。
脚踩在地上,破碎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混合着这沙沙声,有一种渗人的低笑。
君芷以为自己听错了。
顿住脚步,仔细去听时,笑声还在。
抬手搭个凉棚,仰着头四下找寻,却只有稀疏的月光照在松柏间。
她神色一凛:“阁下高深莫测,我断乎不是你的对手,你又何须藏头露尾,玩这些无聊的把戏?”
那笑声不停歇,却也不答她,只自顾自接着笑。
君芷敛眉低目,裹紧了披风,准备回营帐去。
只可惜,进来时容易,出去的时候,却像入了迷宫,怎么走也走不出。绕来绕去都在同一个地方。
不久走累了,她不得已抬手覆在一棵树上,靠着歇气。
那树却忽地周身光芒大盛,化作人形。
这样一来,变成了君芷依偎在那人的怀中。
她也只惊诧了一瞬,转瞬即要撤下来,却叫那人牢牢揽住了腰,不得脱身。
“你出不去。这是我的心。”那人笑。
“……?”
“君芷……对吗?”虽然是陌生人,对方的口吻却甚是熟识。仿佛两人是旧相识一般。
君芷却也有些微怔忪,愣愣就近看着那人的脸。
看其容貌,却是极好的。面如皎月犹白,眉似远黛还翠。
“你自是不认得我了。”那人笑笑,将她揽在怀中,没有撒手的意思,“三途河边,我亲手引你渡河,你决然饮下那一碗忘川水,自那一刻起,我的脸,对你来说便是陌生人。”
君芷喃喃问:“你在说什么?”
“只是我还是不甘心。”那人的面容始终和蔼异常,话语里也听不出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她琥珀色的眼睛看进君芷的双眸深处,“我还是要问你,络夜。当年你不要我,因嫌我是万人唾弃的魔。如今你转世,心心念念的,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东西,甚至连魔还不如,只是个将将成年的小妖。”
君芷越听越乱,眉头渐紧,挣扎着要起身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可那人紧紧握着她的腰,将她所有的努力变成了笑话。
“你告诉我,络夜。”那人近在咫尺的面孔变得哀伤,“为什么你要一心求死。为什么你宁肯再入轮回,也不要我?”
“如今的狼妖,哪里比我好?”
眼见此人连连发问,脸也越靠越近,呼吸几乎已经喷在自己的唇上,君芷抬手,啪的一声。
清脆的耳光落在这人左边面颊,烙下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那人愣了,浑身随之僵了一僵。良久,嘴角牵出一个凄然的笑。扶君芷站直之后,凭空刮起一阵冷风,这人便化作一道烟,消散在风里。
君芷挣扎着醒来时,发现自己靠着行帐睡着了。哪里有什么林子,又哪里有什么古怪黑衣人。起身站了一会儿,茫茫然擦了擦眼睛。
只当方才做了一个梦。
直到回了营帐,右手火辣辣地疼。向灯下检视,指尖还微微泛红。
——确实打了人?
……刚刚那人自称是魔?
……络夜,又是谁。
君芷想立时去叫醒空珊或是柳心瑶,让她们讲一回魔尊传奇。
可明日还有一场恶战,怎能搅扰她二人休息。
即使有满腹疑团,也要强自按捺。只待明日破晓。
次日天还未亮,号角却已奏响。
君赭的命令,四更造饭。
君芷辟谷已成了习惯,竟不必吃饭。
但是问军士要了一壶烈酒。
坐在君赭的侧边,一杯接一杯地喝。
喝至微醺,便住了手。
往齐那一边望去,不见珊瑶二人的身影。
君赭在斜上方笑道:“小九,今日,为兄要看你真正的本事。”
“是。”君芷答了一句。一只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抢过她面前的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笑嘻嘻地:“九殿下,今日,你我一道并肩作战呀。”
君芷道:“好。”
柳心瑶笑一笑,凑到她耳边说话:“你放心,关键时刻我会救你的。”
西凉与北汉的队伍显然十分惶惶不安。
昨日痛失国师。今日的鬼军无人操纵,便不见上阵。
这一次对垒,没有先时那种一上来便开始的混乱厮杀。
先有一黄金甲的男子上前,手中的画戟舞得虎虎生风,将一身武艺露了个头,身后的兵士高声叫好。男子得意地一仰头,方才将那兵器指着对面,喊道:“在下乃是北汉奉晖,尔等竖子!可敢派一人前来应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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