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珊睨她一眼:“你不是不信这些卦象么?”
蹭在她侧边的人指天发誓:“我信我信!我不信命数,但我信你。”
空珊终于展颜一笑,唇角一个小小的梨涡。
柳心瑶看得呆住,等身边的人再度开腔时才骤然醒过来,脸涨得通红,只听空珊说道:“她被困住了。”
嗽了一声问:“困在哪里?”
“一个山头。”空珊皱眉,半晌道,“天痕山的山头。已经困了两天了。”
柳心瑶刷地一声站起来:“我去救她!”
空珊抬眸瞪她一眼,“用不着你去。”
君芷几乎已经确信,狭路相逢的这数千人,最大的目标应当就是她本人。虽然不知原因是什么。假若这些人是前往支援北汉和西凉作战,断乎不会在此地迁延不去,反倒为了区区数百人包围这山头两天之久。
这眼见又要入夜了。
君芷愁眉看向山下。
“殿下,水。”起先一直在身后随行的那位军士,找见了水,用一片较为宽大的叶子盛了些,递将上来。
君芷见了这叶,乍一看以为是山芋,倒怔了一怔,不免又想起昔年在瀛洲山上,小狼崽子拔山芋的往事。其实此去并不多久。却因狼天劫过后变了个大人的模样,总让人误以为已然过去了许多年。此情此景再度回想起来,竟有些微隔世的味道。
那兵士还在地上跪着,又说了一遍,君芷方接了,谢过,因问:“你叫什么名字?”
“禀殿下。”军士有些腼腆,“小人贱名,恐污了殿下尊耳。”
君芷便微微笑,难得和人搭一回话,她不愿强人所难。
旁边有一军士的伙伴扯着脖子喊,“九殿下,他叫李狗蛋。所以不敢告诉你。”
李狗蛋扑过去要和他拼命。
难得聚在周遭的一行人,这两日都又饿又困又累,更有心事重重,此刻却都由衷笑了出来。
可这笑没能维持多久。山下窸窸窣窣的声响,暮色虽已变得浓重,大家却都能看出,是下边的那群人开始登山了。
君芷若是风遁,那么逃脱这些人的围追堵截,是异常容易的一件事。只不过那样一来,跟随她上山的这数百人,势必要悉数折在此地。她天生成一股痴病。饶是死过一次,依旧没能治好。譬如上一世她若是足够自私,也不会答应那般无理的要求,假扮男子为质。如今,若是她肯稍微为自己多考虑一些,立时遁了,也不必在此地受这样久的围困之苦。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是她将这些人带入绝境。若是自顾自逍遥去了,那成个什么人呢?好比兵士得了清水并不顾自己喝一样。她有生路,自然也不能只顾自己。既然无法带她们突出重围,就在此地与这些人共进退同生死。
眼见敌人离得愈来愈近,君芷面色凝重地站起来,心情难以言喻。
自她昨日发现此地被人施了咒,压根无法调度这漫山遍野的茂密的草木之后,这一昼夜大家并未偷闲,而是将所有成些气候的大些儿的山石都搬来放于脚下。
稍后,当下方的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她便一声令下,在半山腰围了一圈的兵士将乱石都投掷下去,以此来阻止敌兵。
这是守城战中常用的战术。用钝器将企图攻城的敌军打下去。
眼下这座山便是他们要守护的城池。
“就是此刻!”君芷道。
伴随着声声怒吼,呼啦啦的乱石飞射而下,紧跟着下边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呼。
君芷在这些惨呼声中闭上了眼睛,嘴唇煞白,四肢冰凉,心乱如麻。
她开了杀戒了。
这乱石纷纷不长眼,保不齐就砸中要害取了人的性命。
战争就是这一点残酷。你不要他的性命,他就会要你的。
然则,一阵混乱过去之后,上行的队伍虽然停滞了一阵,很快后边的又跟了上来。
君芷有些吃惊。对方有几多人手,毕竟还是云遮雾绕,估计不足。此地非但幻术不灵,卦象也模棱两可。她便被掣肘至此。
敌人越来越近。来势越来越猛。而脚下可用的山石却越来越少。
君芷回身道:“诸位不必害怕,我等在此地以逸待劳,与他们短兵相接时不必恋战,只需将对方掀下去即可。”
众人都答了一声是。
其实君芷心中毫无把握。虽然是以逸待劳,实则众人也是饿了两日……委实经不起车轮战。
她心中此种担忧不久变为事实。
第一第二批扑上来的人虽然多数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当后续源源不断有人扑上来时,她和众人便都有些支持不住……
君芷不知此时还想到狼,算不算色令智昏。她心中所想的是,早知道要命丧于此,不若将楚颜带在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想得太厉害,竟至于幻听了:“叔叔!”
君芷一面疲于应敌,一面想道,自己真是相思病入了膏肓。和前几日一样,竟然有不绝于耳的“叔叔、叔叔。”
身边的李狗蛋一直贴身保护她,百忙之中忽听他嗤道:“殿下,这是哪家的女子,撞了邪,大半夜在山上找叔叔。”
君芷心里咯噔一声:“楚颜?”
小狼的声音欣喜道:“叔叔别怕。我来了。”
深夜听见狼的嘶吼,君芷和周遭的人都愣住半晌,还不止一只狼,应当说是一群狼发出了撕咬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今晚第二波惨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