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火箭从紧绷着的弦上射出,明晃晃地照亮整片夜空。它们混合在一起,像暴雨一般,任将士如何铜墙铁甲,依然免不了被它灼伤。
印儿看着那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天安公主今年好像是十六岁,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却带着她的士兵义无反顾地朝城墙上冲去,一根根飞勾接二连三地钩中敌军,她见那公主沉着眉眼,交代着任务,动作利索地向城墙之上攀爬。
“泼油,点火!”西凉王喊道。
酆都易守难攻,天安公主想伺机攀爬上城墙,实在是难如登天。可是如果她今夜只是逃走半厘,死的可能就是全城的百姓。
油从城墙上倾倒下来,一根火折子落下。
印儿看着火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去,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死!
*
“父皇!天安飞鸽传书,巫山已破,何不速速派兵前往增援!”
御书房内,一位身穿盔甲,手持金色宝剑的男子厉声质问座上之人,他眉眼英挺,与那叫天安的公主有几分相似:“儿臣听闻西凉欲与妖界合谋,天安孤战巫山,实属危险至极!”
龙座之上的男人似是倦了:“寡人明明已召她回京,是她自己抗旨不遵,那就说明她有把握。天安一意孤行,寡人何故派兵增援。”
印儿睁开眼时,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她仓皇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四周……这里,像是古殷的皇宫。而眼前几人,她定睛一瞧,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那手持孤鹜剑的男子不正是储君龙瑔的模样,他边上站着的姑娘不正是熹微,还有,那沉默着开口不语书生模样的人,怎么跟胥伯言胥公子一模一样?
大殷王朝的人怎么跑到古殷王朝来了?
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转头盯着龙椅之上的人,喊了几声,希冀有人能发现她的存在。
天安公主大难当头,如果来得及,还请在座各位立即派兵支援!能有神仙二界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父皇,天安不是一意孤行,是不得已而为之,”男人沉着眉目恭敬作答,“巫山破,往东便是江陵府,顺江东下,便是江南。等西凉攻破巫山,顺势东下便如囊中取物。到时候,我们驻守北方的将士便是鞭长莫及,任由西凉占我古殷大片疆土。”
他说得很悲哀:“父皇,古殷不惭愧吗?满朝七十二武将,却无一人有胆量出兵作战,反而出计要求控制前朝太后家中之人,逼之出塞和亲。和亲之计被胥丞相驳回,反让公主亲征。”
“公主虽为女儿,却可保家卫国,身为皇兄,我以她为傲,可父皇,您还没过不惑之年,却已老态龙钟斗志萎靡至此,不仅儿臣不耻,后世亦哀之!”
这一席话,恍若炮竹一般在御书房炸开来。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龙瑔!你好大的胆子!”
身边文官武将听闻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亦仓皇失措,但仍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父皇!”龙瑔双手作揖,目光冰冷地直视皇上,“儿臣只问您一句,这兵您是出还是不出?”
龙椅之上的人气得将砚台朝座下砸去,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来人,将这口出狂言,大逆不道之徒抓起来!”
御书房外,无半点动静。
龙瑔抬起眸子,觉得可笑:“父皇,这龙位坐不稳,您便别坐了。你不救天安,儿臣要救。”
“您以为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向您禀报军情?”他冷哼了一声,持剑朝门外走,“您的禁卫军,欠收拾。古殷太多人,欠收拾。攘外必先安内,都说您最动不得,儿臣便第一个动您。”
*
公主征战,太子逼宫。
印儿惊得捂住了嘴,她的梦里为什么是这些东西?她开始胡乱地猜测,难不成古殷王朝的太子和太子妃是大殷王朝储君和储君心上人的前世?这里的胥丞相是日后胥公子的前世?而她,印儿,是天安公主的转世?
前两者有可能,后一个不可能啊。
她活了三千年,比古殷王朝早出生三百年,怎么也轮不到天安公主是她的前世。
可是既然不是前世今生的关系……她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梦神让她看什么呢,看国破家亡,还是看……
“太后娘娘!皇城宫变,您不能出去!”
宫女们尖锐的喊叫声让印儿瞬间回过神来,她盯着眼前庄重而威严的慈宁宫,一下子屏了声息。
慈宁宫前种着一株桃花,由于是夏季,桃花已经谢了。只有池塘里的睡莲还静悄悄地开着。
她又换了个地方,屋外下起雨来。
雨水顺着慈宁宫的屋檐哗啦啦地淌下来,夹杂着宫女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印儿忽然间觉得十分吵闹。
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头。
她控制不住地顺着声音朝宫门内走。
“让开!”一位年轻女子被一众宫女围着,宫女们争相拦着她,似乎在阻止她出宫。
印儿见那年轻女子的身形,忽觉心头一滞:“千晛姐姐?”
那年轻女子正是方才龙瑔口中的前朝小太后,只见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袍,发间簪着一支麒麟血钗。她与千晛一样,又似乎不完全一样,千晛姐姐更温柔一点,而眼前这个,上和太后,眉眼更冷漠一些。
可是无论是怎样的神态,都叫人移不开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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