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累极了,她甚至不愿再与印儿对视,于是慢慢地将头靠在对方肩头,声息微弱地道:“她会死的。”
她会死的。
印儿便沉默无言了。
她知道天安握着她的手要将匕首刺向何处,她没有阻止,此刻的她仿佛一个牵线木偶,直到趴在她肩头的人忽然闷哼了一声,刀尖刺进心脏,她才紧皱眉头道:“我只是为了出去,你只不过是一场梦。”
“其实她也是一场梦,你们都是假的。”
从这似真似假的梦里逃出去,便是消灭梦眼。有些人的梦眼是金银财宝、有些人的梦眼是权力欲望,有些人的梦眼是一个人。
她的梦之所以延续,是因为千晛,千晛之所以在此,是因为天安。
天安便是她这场梦的梦眼。
她杀死天安,一切就结束了。
天安闭上眼睛,刀尖深一寸,她的笑容深一分:“嗯。恭喜你,梦境快破了。”
山谷里的风声忽然狂躁起来,盛大的气流席卷着一只又一只蓝色蝴蝶,一身红衣的人从深谷中跃起。
强大的气流裹挟着泠泠粉香朝印儿身后冲去,印儿痛苦地看了天安最后一眼,下一秒便狠心地将匕首拔出,鲜血随着暖红色灵光的流散喷薄而出,溅在她惨白无神的脸上。
“对不起啊。”印儿艰难地转身站起来,她拎着一把刀尖滴着血的匕首,循着指着她喉头的剑尖朝“千晛”望去。
“千晛”的红衣在风中破烂不堪,露出的伤疤鲜血淋漓,握着虚空之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的身后,成千上万只追赶而至的飞禽走兽瞬间止步。
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理由。
虚空之剑在风中铮铮作响,“千晛”双瞳充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容。
“千晛姐姐,在天安心里,我不允许世间任何一个人让你负伤染血。哪怕因为我,也不可以。”印儿弯着唇角,眼眸含笑,在这一刻,她不知道她是天安,还是印儿。
话音刚落,天安的身体便一点点化作鳞鳞白光,顺着“千晛”白色的长靴,环身而上。
白光在太阳之下零零碎碎,恍若散落在银河里的一颗颗星子。
印儿听着“千晛”一身麒麟烈焰暗纹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着她清冽冷傲一双丹凤眼。
一柄虚空之剑衬得眼前人举世无双,印儿忽然就仰天大笑起来。
“恭迎麒麟大人。”
空中万千飞禽走兽忽地齐齐落地,连同空谷里那冷冷冰冰的声音也变得恭敬起来。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在瞬间化作坦荡通途,一个个白衣小童从上面有理有序地跑下来,齐声恭迎。
当“千晛”偏头愤怒地看向印儿时,所有画面却在忽然间原地定格。天地间万事万物变成了一片漆黑夜色。
印儿闭目静立,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与整个幻梦之境融为一体。
她的梦再无所求,再无遗憾。
当一切没有继续的理由,一切便趋向结束。
“咔嚓”一声,天光乍破,幻梦之境开始破裂。
印儿睁开眼睛,听到大地破裂,山谷摇晃,万物凋零……直到眼前人也触手而不可得。
终于结束了。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曾经被困在幻梦之境中出不去的人。
他们安稳地落进酆都城内,城外的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呼声,皆忙不迭的冲进去。
鬼城酆都以后会很热闹吧。
不过……她为什么还悬在这空中?
真是,一场梦让她不得清醒,难分虚幻。印儿摇头轻轻扇了自己两巴掌,低声道对自己道:“印儿醒醒,梦破了。”她一动手,感觉自己体内灵力充沛,顿时惊讶不已,难道因为这些人的回归,人鬼二界平衡,她的灵力没受压制了?
那千晛姐姐呢,她得赶快找到她!还有阿溪,她得赶紧去找阎王讨要!不然那冥界臭司簿就要使坏心眼了。
“这幻梦之境不是破了吗?我怎么还没下去?”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印儿怔了一下,立刻朝后望去,又惊又喜:“花小肆!你怎么在这里!”
花小肆听见印儿的声音,先是惊了一下,又瞬间拧紧眉头,不悦地道:“你怎么在这里?麒麟大人呢?还有,本上神的名字是你直呼的吗?”
她顿了顿又道:“那个龙女北浣溪呢,她用了花神问道我才过来的。”
“千晛姐姐应该在这附近,阿溪不在幻梦之境里。”印儿皱着眉道。
花小肆摇头:“我是跟着北浣溪到梦里来的。”
“啊?”那个小阎王明明不是跟她这么保证的,“算了,就算在这幻梦之境,梦境破了,她也应该出来了。”
印儿啧了两声:“不过这幻梦之境,你这四季女神居然没本事破,是我破的诶。”
“懒得跟你讲这些有的没的。”花小肆冷哼了一声,天知道她的梦境有多无聊,除了一望无际的海,还是一望无际的海,除了海底的呜咽声,连个人影都没有。
“先跟她们碰面吧,我们怎么还在这空中出不去?”
两人嫌恶地各站在一边,她们只能看到脚底下的酆都城内发生了什么,四周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她们好像置身于一个为两人设计的结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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