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了,赵彬一个人躺回隔离病房床上,心里才透出一丝紧张。他也不是没有害怕,没有焦虑。当病人说到自己去过武汉,有过发热时,他当时心里都凉了半截。疫情的巨浪终于翻滚到了面前,他站在一个最危险的海滩上,感觉着冰冷的海浪即将把自己吞没。他抓着手机,想还有什么事没有交代到。最终,他什么也没再做,闭上眼睛,沉默地睡了。
第二天,又在隔离病房等了大半个白天,到下午,疾控那边打来了电话:病人核酸检查阳性,要马上送往指定医院隔离治疗。其他所有密切接触者,送入社区安排地观察隔离点。
疾控的车先来了,把病人转运去顶点医院。赵彬听到走廊里一片嘈杂声,隐约夹杂着病人家属的哭泣。
发热门诊的医生安慰着她:“这个病不是高致死的疾病,是有机会治疗好转痊愈的,你也不要太担心。倒是你自己,你也是密切接触者,照顾他好多天了,往后你还要继续隔离,保持好积极的心态,不要太焦虑了,好不好?”
病人家属呜咽着说:“他除了咳嗽,还有好多病呢。还有高血压,胆固醇也高,去年查的脂肪肝。这些又怎么办啊?去医院里面,谁照顾他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医院会通知我们吗?”
医生一直安抚着她的情绪:“这些慢性病,医生都会注意的,把药吃上,稳定好血压,没事的……医院里面也会有护士照顾他。现在特殊时期,条件可能差一点,比不上你亲自照顾,但是你相信,医院里不会饿着他冷着他,对不对?有什么事,医院肯定会通知你们,病人病情变化,都要跟家属联系的……这些你都不要着急……”
赵彬靠在门上,听着他们的对话,迟迟不敢打开手机,给罗铭遥发消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社区的电话打来,确认他的个人信息,又问了一遍他的密切接触情况。他再次详细讲了经过,包括接触后的隔离措施。问完了这些,社区问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需要我们帮忙吗?”
赵彬愣了愣,说:“我有个合租的室友,我想让他给我送点日常生活用品,能不能告诉我待会儿要去隔离的地方地址?”
社区回答:“好的,我们大概一个小时以后过来接你,请你做好准备。地址车上司机会告诉你。”
通话结束,赵彬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慢慢地发消息给罗铭遥:“昨天的病人确诊了,核酸阳性。”
第10章 主诉:头晕、冷汗半小时
赵彬和罗铭遥通话完了,才发消息给科室。医院也已经收到疾控中心发的消息,赵彬给科室打电话时,主任表示已经得到医院通知,在安排下一步工作。
科室群里面消息一串串地跳出来,有人安慰赵彬,有人紧张疫情。科室秘书艾特全员,通知新的工作安排:赵彬按规定,去社区指定医疗观察点隔离两周,具体时间安排据社区通知;谢晓东提前开始下个月的老总值班,在此期间,住院总每周休假暂时记下,以后补休。同时另一个消息,是今天医院新出的:目前C市确诊新冠肺炎病例增加较快,为避免交叉感染、院内传播,从明天起,每个科室只留值班人员,其他工作人员无重要事由,不能随意进出医院。门急诊严格把握收病人指证,所有病人入院前必须详细询问流行病学史,并签字按手印,完善血常规检查。
赵彬看完通知,社区的车就来了。开了一辆救护车来,过来接病人的司机、医生都穿着防护服。医生进来后先和他核对身份,然后登记、签字,让他带上口罩,带他过去坐车。他和病人家属各自单独一辆救护车,两个接病人的医生另坐一辆车。
救护车急诊医生都很熟悉了。赵彬熟练地上车坐下,在担架床旁边的缝隙里缩好脚。
只有他一个人在车上,他也不好提问司机去哪里,只能安静地盯着外面风景变化,思考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一月做住院总以后,他很久没有上街。此时此刻,才认真看了看医院外的风景。疫情的进展让整个城市陷入慌乱,几乎所有公司工厂停工。以往高新区车水马龙,班车走到大街道就堵上,两旁林立的高楼里,灯火通明,来去匆忙的上班族挤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变化。而现在,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匆匆走过,五车道的宽阔路面,路上一辆车也没有,配上冬天低压的阴沉云层,还有掉光了树叶的低矮树枝,没来得及换掉的枯萎盆栽花,高楼的玻璃外墙倒映着这一片黯然,城市仿佛沦陷在灾难片中的死寂状态。救护车开过,行人侧目看来,静默之中,像是为陌生人送行。
这样的情形,难免让赵彬也觉得有些压抑。他有些沉重地把头靠在窗户上,拿出手机给罗铭遥发消息。一个小时前,他告诉罗铭遥知道了地址通知他,刚刚罗铭遥发来消息问他:“现在怎么样?到隔离点了吗?”
赵彬回复他:“还没有,看不出来往哪儿开了。司机把窗子关死了的,我也不好这时候问。”
罗铭遥很快发回消息:“嗯,我等你消息。有什么要带的,你提醒一下我,我给你收拾好。”
赵彬忍不住想了想罗铭遥在家像个老妈子一样,走来走去、东西收进箱子又拿出来地给他收拾东西,嘴角扬了起来:“好,待会儿我打电话给你说。”
救护车在路口转了个弯,开出一段路后,赵彬看到了熟悉的景色。是以前和罗铭遥一起来过的新湖公园。回想一下,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春天了。他和罗铭遥在湖边看樱花,傍晚金色的夕阳给樱花镀上梦一样的色彩,他们在这里拍下合照。他在手机相册里面翻找一遍,找到那张照片,看着手机温柔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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