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手机,想要留言给罗铭遥,多买点吃的回家囤起来。又怕他没关手机提示,这时候发消息把人吵醒。最后敲了字又删掉。翻了翻小区业主群,得知现在外卖还能送,盒马生鲜也还开着能送货上门,稍觉放心。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很久,终于在早上六点过入睡,昏昏沉沉之中,模糊的梦境里,时而是阴沉的天空、死寂的街道,时而是罗铭遥温暖的笑容、家里的客厅里阳光满满、咖啡馨香满屋,时而又是病房里喧闹不停、各种仪器响成一片、换药车轰隆隆地过去。
没睡多久,他又在生物钟作用下醒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感到疲惫不堪,比上了个夜班还累。
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挨到八点,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隔离点工作人员叫早,让他们起来测体温,准备吃早饭。
他换了衣服,把体温计夹在腋下,浑浑噩噩地起来洗漱。然后煮上一壶热水,把酒店的免费咖啡冲开,勉强提神。
半个多小时以后,走廊里传来无比耳熟的推车声,那声音昨天梦里还听到过。然后他又听到敲门声和工作人员提醒早饭来了。他过去打开门,看到他们推着一台医院的换药车,挨个房间发早餐、记录隔离人员晨起体温。
早餐还是不错的,一个鸡蛋、一盒牛奶、一碗白粥、一个小馒头,一个小炒素菜,还发了一个苹果。粥挺稠的,不是那种清水煮白米,揭开塑料盖子,热腾腾的香气溢出。牛奶是冷的,赵彬把牛奶直接连盒子一起塞进热水壶温上,然后剥了鸡蛋,就着粥和小炒先吃起来。过了会儿又有人敲门,工作人员怕他们早饭不够,又弄了些蛋糕来加餐。赵彬要了两块,放在一边没吃,权作为最坏打算做的囤粮计划。
吃过早饭,他上了会儿网,主要是看今天的疫情报告。从大年三十起,C市所有新增病例都会通报出来,包括病人住的小区和曾经活动的地方,所有信息都会通过手机报发到本市号码手机里。手机报准时到来,赵彬发现今天本市通报的新增感染病例里面,没有昨天上报的那名病人。他和其他同事讨论了一会儿国家是否有瞒报的情况,微信群一时间各种论调都有,几波人差点就在群里为政治问题掐架了。
赵彬也就说了情况,没兴趣参与讨论,只看着各人的观点打发时间。他又给李盼秋发了几条消息,询问她在武汉的情况,关心她的身体,却一直没有回复。估计她在武汉那边忙的很,没时间搭理他。上午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去了,他几乎是数着时间等午饭来。听到工作人员声音,立刻开了门等待。
经过昨天一晚上和今天一上午,他大致凭着工作人员在走廊里的对话,了解到住的近的两件房里面分别有谁。隔壁那间,是一位年轻母亲带着自己女儿,再远一点的那间,是她丈夫。两个人拿饭时候,隔着走廊会说几句话。孩子正是多动的年龄,现在也被迫困在小小一间房里,哪儿也不能走。才呆了一天,已经烦躁不安,想去爸爸那儿玩一会儿,被工作人员制止。疑似病人、密切接触者都必须单独隔离,不能在同一个房间。只有确诊以后,确诊病人可以在同一房间。小孩子或者其他无法自理的人这些特殊情况除外。
走廊里一时间满是孩子哭闹和妈妈安抚的声音。赵彬在嘈杂之中接过午饭,还有新发的水果,向工作人员道谢,然后关门,继续安静地上网、吃饭。手机报再次准点送到,他看到新增病例里面有他们病人的信息,在后面都有附了一句话:所有密切接触人员,均已医学观察隔离。
他把消息转到科室群。余下整一天继续在无聊中打发过。
下午,罗铭遥给他打来电话,问他情况。
“挺好的,”赵彬强打着精神说,“条件也不错,上网网速还可以,能在线看。体温正常,我也没什么不舒服。”
说完了基本情况,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罗铭遥停了片刻,才继续下去:“医院现在是不上夜班不能进去了,进去都要登记,还要写事由。上班领口罩也要登记,每个人一天只能用一个,不能多拿。”
这些消息赵彬多少在微信群也看到了,出声提醒罗铭遥:“自我防护要做好。超市里、药店里看到有口罩,看到了就买一包回来,别心疼钱。”
“好的,”罗铭遥说,“能送饭,要不要我做点东西拿过来?”
赵彬止住他:“别到处跑来跑去,现在还危险。”
罗铭遥“嗯”了一声,轻声应下:“好吧,不上班我就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赵彬想到自己一会儿让人备口罩,一会儿又让人不要到处走,前后矛盾,忍不住笑了笑。
罗铭遥也跟着笑了几声。片刻后突然说道:“赵老师,下雪了,你看到了吗?”
电话里传来脚步声和推开窗户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风声。赵彬看向窗户,他的视线里,窗外只有铅云密布的灰暗天空,看不到一丝一毫雪景。但听着罗铭遥声音里透出的雀跃,他却仿佛看到了天地之间,漫天散落、轻盈飞舞的雪晶。雪落在树梢、草地,到今天夜里,整个城市就会铺上纯净的白色,在路灯的黄色光线下,映射出温暖的色彩。那一年在西藏,他就是这样在夜里踏着雪,耳边听着罗铭遥的声音。此时此刻,罗铭遥应该就站在窗边,拿着手机,和他看向共同的一片天空。他忍不住嘴角微扬:“嗯,看到了,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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