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挂着太阳,不是太热,也不冷。九月的中午是让人感到舒适的,过了一会儿,被瞪过的人渐渐复苏,互相说笑打趣。刚从黑山基地出来,话题自然而然拐到黑山基地的见闻。
“还想着多看几眼回去好跟他们吹牛,谁知道这趟过来啥也没看着。”一个男队员说。
一女队员:“我看着了好几个帅哥哥,没来的人可要后悔了。”
贺凯特道:“怎么没看到东西?你们是不会观察,好好学着点儿吧。黑山基地的布防、第十七集 团军的编制、对普通群众的态度、应对丧尸潮的策略……看一眼再听一耳朵,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有人就问:“哟,你看出来了?那你给说说!”
度若飞心不在焉地吃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贺凯特滔滔不竭地分析,心里觉着这些都是猜测,不重要,就没管他吹水。
她心情很低落,话都不想说。
她怀念她们逃亡的日子,那时候度珍宝是个单纯听话的妹妹,她是个负责任的姐姐。在朝不保夕的混乱里,她们的生命前所未有地紧紧连结在一起,她满心只想着自己要照顾好身边唯一的亲人,这样将来如果见到爸妈才能有个交代。那时候……度珍宝太乖了,什么都听她的,她让她别害怕,她就真的不害怕。
度若飞知道自己的毛病。
有人对她说过,她的体能值有多高,情商值就有多低。说完这句话过不久那人就提分手了,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理论的正确。随着年龄增长,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在感情上的孤立,然而数到最后全是自己的原因,大约是天生缺陷。她又改不过来,一面对感情问题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不如出门爬爬山。
相应地,逃亡的时候两个人只能依靠彼此,朝夕相处,多么有利的条件,她也没能和度珍宝培养出太深的感情。比起和妹妹抱头痛哭,她更愿意出去杀几具丧尸。
度珍宝消失后,她的感情一天浓过一天,愧疚于没有救下妹妹,痛苦于失去唯一的亲人,还有很多混乱不可说的情绪与想法,直到她的心理承受不了这么重的感情,她选择了封闭,刻意遗忘这一切。
熬过了两年的自我折磨,度珍宝的出现就像是命运的恶作剧。
今天短短几小时,情绪大起大落。失而复得的亲人又要离开,而且投入了敌人阵营,性格也发生了转变……她心想的事情没一件能成,命运还要逼迫她做选择——留下度珍宝,度珍宝可能会死;放走度珍宝,不啻让羊入虎口。
两个选项在她心头拉扯,终于,她下定了决心,要把度珍宝留下来。明知道度珍宝身陷一个丧心病狂的危险组织,她不能什么也不做,这一次新世界派个失明女孩孤身执行任务,下一次说不定就要派度珍宝去送死。
一样有性命之忧,当然是留下更好。度若飞拿定主意,等大伙吃完饭,吩咐休息,拉着度珍宝上了车。
“我相信你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尸化病毒已经杀死了无数人,可能包括我们的亲人,”声音带了苦涩,度若飞一直不知道父母的情况,只能往最好的结果想,“新世界组织是全人类的公敌,它绝对没有好下场。我知道……你当时无依无靠,只能加入他们,但是现在你有我了,我发誓这次会保护好你,有我在,你一定会安全。别害怕,和我回去。”
度珍宝认真听完,嘴角勾起来:“我不害怕呀,我属于组织,愿意为他们做事。”
度若飞攥紧双手,既感到愤怒,又十分为难,度珍宝已经被彻底洗脑了!可是她不擅长言辞,急得额头冒汗也组织不出有力的话语,只能先绕过去,说道:“只要你和我回去,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都没关系!以前你在中辞生活得多好啊,有房子住,有东西吃,邻居们都喜欢你。这次回去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不好吗?”
度珍宝摇头,抛出一个诱饵:“我不会和你回去,至少不是现在。”
度若飞立刻问:“那是什么时候?你还能出来吗?”
度珍宝又把话题轻轻带开:“如果现在妈妈在这里,她让我回去我会答应。”
度若飞怔住。度珍宝来到家里十几年,母亲付丽几乎日夜相伴,连父亲度晖也比不上她们之间感情的深厚,更别说常年在外的度若飞。度若飞意识到她对度珍宝的影响力其实并不大,一时间自己也有点茫然。
但很快她醒过来,坚决地说:“如果妈妈不在了,就是新世界害死了她。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希望你和我回去。今天不管说什么我都要带你走,我是你姐姐,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她明白今天自己劝不服度珍宝了,但是没关系,回到中辞基地,她有得是时间把度珍宝的思想扭回正道上。她扭身准备喊队员上车,度珍宝却扯住了她的衣服。
“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度若飞一时语塞。她负责的方式就是让度珍宝过得安定,就是她刚才已经说的那些,住所、食物、安全。现在度珍宝再问,她不知道是不是该重复。
“你能给我的,新世界都可以给我。但我现在想要的,你已经给不了了。”
度若飞艰难地问:“你想要什么?”
度珍宝重新绽开笑容:“我做的坏事不只是加入新世界。姐姐,其实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不说破,我不说破,我们还能做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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