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
“她平时不这样的。”老陆窥着池渔的脸色,“跟人一样嘛,吃饱了发饭困。”
“饭困?”
“是啊。”老陆翕动鼻翼,眼眶微微发红,“这孩子好久没吃饱过肚子。”
池渔语气平平:“哦,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都不容易。”老陆没听出话里的讥讽,自顾自发完世道艰辛的感慨,环顾四周,“别的不说,咱们陶吾这活儿干得漂亮吧。”
空气中嗅不到咸腥,反而有股花草果木的自然清香。
灯光照亮的地方,水槽干干净净,丝毫不见空置多年的积灰。
池渔表情松动了一分。
跟“咱们陶吾”活干得漂不漂亮无关,毛球正在她眼前飞。
确切地说,是一层薄雾裹着毛球飞。碰到前方有障碍,还会像扫地机器人那样慢慢悠悠地调转方向。
凌晨两点半,距眼刀男坠楼已过去一个小时。
距白绒绒的毛球一睡不醒已有五十五分钟。
迅速消化了一系列奇人异事,池渔电话打给王姨。大约三刻钟后,老陆来到屠宰场。
这期间,池渔找到了控制中心,操作说明和注意事项一应俱全,顺利地打开了电源总开关。
不知是否因为空置太久,线路接口之类的接触不良,灯光时明时暗,闪烁不定。
巧合的是,她看到老陆身影出现在水槽边的瞬间,光线突然稳定,整座屠宰场犹如沉睡多年的巨兽,缓缓睁开眼睛,焕发出澎湃的生命力。
虽然只是一眨眼,但池渔把那奇特的感觉记得很清楚。
为此,她感激了池亿城一秒钟,然后回总控室关掉了多余的灯,留下水槽和东楼的电。
回来以后,红毛变黑毛的老陆还是没能叫醒毛团,转而跟她算起了工钱。
“……工时总计7分钟,清洁费一口价240,算上出工费,一共446。”
池渔凉凉道:“抹去零头500是吗?”
“哪能。”老陆笑呵呵道,“咱们一回生两回熟,你也认我伯伯了,我替陶吾给你打八折,抹零350。”
池渔假笑:“谢谢您呢。”
老陆拱手:“别客气,以后还靠你多多照顾。”
黑头发的老陆朴实无华。池渔左看右看不习惯,伸手捏了撮黑毛。质感和人类毛发无异,细看,还有几根符合外表年龄的白头发。
但他有呼吸,能清晰感觉到体温。
毛球变成毛球前也有投影。
不是鬼。
老陆被她一番动作弄得没头脑,自己也摸,“怎么了?”
池渔:“头发弄得挺自然的。”
老陆谦虚地说:“一般般,图个低调。”
池渔问:“染的吗?”
是染的才有鬼。闻不出一点儿染发剂的气味。
“不是。”老陆抓抓头皮,发丝间隐约有白色皮屑落到肩上。
池渔皱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步,随口道:“我觉得你白天的红色挺好,有辨识度。刚才看脸我都没认出来你。”
老陆转转眼珠,恍若了然,“你喜欢红的?好办。”
说着,脑袋左右晃了两下。
眨眼间,朝阳般的灿烂红发再次让老陆散发出蓬勃朝气,而且发色不受灯光影响,红得均匀稳定。
池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没必要跟老陆兜圈子。
人跟人尚且有千回百转的隔阂,更何况跟非人。
池渔在水槽边坐下,不着痕迹地踢开了一直绕着她打转的雾状毛球,“你们是……妖怪?”
看老陆略显迟疑,她咬了咬后槽牙,补充选项,“神仙?”
老陆麻利地否认了,“不是。”
池渔松口气。
出工费150,工时费8块,神仙混到这地步怪不得会被打进封建迷信。
老陆不紧不慢地补充:“……按人类的定义,我跟陶吾算是神兽。”
池渔松的那口气被毛球扫过来的尾巴堵在嗓子眼。
她面不改色地放毛球进水槽,拿出手机看了下,起身道:“我去打个电话。”
打电话不是托词。
林鸥一直给她发信息问在哪儿,是否安全,她一直没顾上回。
三分钟前,林鸥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渔宝儿,再不回信息我真的报警了。
池渔搞不准林鸥的关心是真情还是假意,池家家庭事务向来内部解决,从不走官方渠道。
但林鸥要是报警,对她来说徒增麻烦。
于是池渔回:安全。
[林鸥]:哎哟我的乖乖,你总算回了。
[林鸥]:等等,你真的是渔宝儿本人吗?发条语音。
池渔想关手机,转念一想,又往深处走。
她出生之前,池亿城认回了从她往上十二个未成年的哥姐,统统改了名,按年龄大小依次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林鸥恰巧排行第二,原名池丑。
出身改不了名字真丑,林鸥年满十六岁果断离家出走。
四年后回过一趟,是池渔给她发信息:我妈死了。
冲着林鸥千里送主母的情谊,池渔发语音:“是我”。
林鸥“啊啊啊”了满满一屏幕,问:那你现在在哪儿啊?
不等池渔回,发来语音通话请求。
池渔回头,老陆正好奇地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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