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池渔这会儿看过去,沙先生惊得手臂下垂,帆布包差点掉地上。
“你觉得是你跑得快,还是我打内线叫人过来得快?”
“别叫人,别叫,我不走。”沙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包,脑袋不住地一点一点,表情愈发凄苦。
池渔从带来的小包摸出一张卡,举高晃了晃,“随时可以找山庄换现金。”
沙先生抬起头:“多少?”
所以说做人要有追求,没追求,很容易被别人三瓜俩枣收买。
“积分制,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对一题算一分。”池渔将卡片放上茶几,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得几分,后面多加六个零。”
沙先生咽了口唾液,扶着楼梯扶手坐在第二级台阶,两只膝盖并对,嗓音干涩沙哑,“你想问什么?”
“你以前做什么的?”
“会计。”
“在哪儿?”
“蒲昌海镇。”
“跟天助镇什么关系?”
第三个问题,沙先生卡了壳,他抬了抬眼镜腿,问:“什么什么关系?”
“蒲昌海镇跟天助镇什么关系?你跟天助镇什么关系?”池渔竖起两根手指,“两个问题。”
沙先生思索了一阵,有点为难地开口:“蒲昌海镇跟天助镇……没有关系。我……也没有关系。”
池渔拿起铅笔,在便笺本上划了两道斜线,“扣两分。”
沙先生“嘶嘶”地直抽冷气,“你这……”
池渔挑起一侧眉头,“我没说答案正确才算积分吗?字数多酌情给卷面分。”
沙先生急忙道:“我重新说。”
池渔推开便笺本,笔却没放下,捏在手里,一会儿,转起笔来。
“天助镇在蒲昌海附近,具体哪个位置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没人知道。只有一个司机……那司机每隔半个月给天助镇送米面油和水。中间就在蒲昌海镇加油。对了,我是油站上的会计。但是我看他开车,有时候来是往北,去也是往北,来时往东,去时也往东,东西南北都叫他转遍了。”
“带刘和小蔡去蒲昌海的是他吗?”
沙先生抬头,镜片一道白线闪过去,不知反了哪里的光,“不是。”
停了几秒,又道:“是谁我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我们通过加密邮箱联系。”
“你怎么认识我妈妈?”
“司机有时候会带小孩到镇上玩,男孩女孩都有,大的十几岁,小的一丁点大。总共有七八个。你妈妈……小江最招人喜欢,长得漂亮,又乖,嘴很甜。站上一阿姨腿摔伤了,下一次来她专门带了猪骨。”
讲着讲着,沙先生站起来,往茶几这边挪,指着茶盘,怯懦地小声道:“我……我想喝口水。”
池渔示意他自便。
水装在保温壶,是热水,沙先生抿了口,许是太烫,抱在手里,不时吹两口气,人也在她对面坐下,眼睛瞄着便笺本加加减减的积分。
池渔没让他看到最后,她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天助镇基地是保密单位,司机为什么会告诉一个油站会计他的去向,以及为什么会把小孩子们带到蒲昌海镇。
还有,跟沙先生接头的人分明盯着他,帮他甩掉跟踪者,为何一直不肯露面?
她似乎还遗漏了什么东西,习惯性想从口袋掏手机看备忘,却掏了一空。才想起来这鬼地方连WiFi都没有,这几天主要用卫星电话,手机一直在书房,遂作罢。
沙先生喝饱了水,没等到池渔的下一个问题,主动道:“您还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您。”
池渔刚才没顾上搭理他,是因为陶吾又在用灵感传音骚扰她,这时借沙先生的话头,又提问:“你认识齐大发吗?”
大约是热了,沙先生小心翼翼地隔着头上的假发挠头皮,“不,没什么印象。”
“你能让你的联系人出来见一面吗?”
沙先生一脸惊诧,反应过来继续摆钟似的摇着头,“不能。光是让你知道我们之间有联系,都很……”
“那你把我的情况告诉他,带路这种活,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捎上我怎么样?”
池渔说着,在便笺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8”。
沙先生摸索着装电脑的单肩包,“我问问……”
池渔从他这动作觉出不对——因为智能化电子设备容易被入侵继而监听监视,山庄压根儿没网,他掏什么电脑!
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冷冷地刺入池渔的眼睛。她下意识翻过沉重的红木高背椅,落在地上不及站稳,转身向外跑。
两人距离太近了!
沙先生毕竟是男性,腿长步子大,两步比得上她三四步。
刀尖斜划过肩颈某一处,池渔屏住呼吸,反手把包和刚从椅背上拽下的外套扔过去。
小包装的现钞纷纷扬扬洒落开,她口中喊道:“密码6个8,卡里三百万现金都是你的。”
闻言,沙先生停下步子。
池渔还没来得及庆幸,却听到后面一阵咯咯咯的怪笑。
看到前面紧闭的院门,池渔在心里叹了口气。
姓沙的不是为五斗米仁慈,是她已经成了笼中鸟,瓮中鳖。
池渔索性不跑了,摸着后颈靠在门框上,手上一片湿润。
沙先生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假发套歪了,但粘合力还在,歪歪扭扭挂在头顶,眼镜腿有一条也离开耳朵,跟假发套一个方向斜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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