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条装死的咸鱼。
林鸥一手抄口袋,一手抠着伪装成石墩儿的建筑外墙皮,心里计划若干种毁尸灭迹的方式。
退一万步说,就算常亮是被附身了又怎么样,推渔宝儿下去的就是他。
至于不可抗力的辐射因素,也一并怪罪到他头上。
老陆扳过常亮的脑袋,掀开右眼皮看了看瞳孔,接着按在他左胸口感受片刻心跳,鼻翼翕张嗅了嗅他的气息。
“被催眠了。”老陆拂去手上的污秽,“不是直接附身。”
“催眠?”
“你们不是经常看电视剧吗?邪教教主、变态杀手,还有什么信你医师,给合适的对象施加心理暗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老陆说,“这都没听说过?”
“什么信你医师?你是说心理医生吧,可那是瞎编的啊。”林鸥一脸呆滞。
据说来头很大的神秘非人一本正经跟她说催眠,恕她接受无能。
老陆摊开手,在她眼前做了个变魔术的手势,掌心徐徐绽开一朵雪白的梅花。
林鸥明白他的意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她对催眠的说法仍抱有怀疑:“我们看到的黑影怎么解释?”
“是被魔物催眠。”
墙皮扑簌下落,指尖骤然一阵剧痛,林鸥收回手一看,指甲劈了。
——这老爷叔说话能有一说一,而不是一加一等于几那样绕圈子吗?
“魔物那种东西,它不受天道法理限制,滑溜得紧。时代变化,新兴事物层出不穷。学点儿人类的知识反过来用在人类身上,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还容易隐藏。夏天那会儿不还有几个魔物装执法队的,去屠宰场突击检查吗?”
“哦,我记得。”林鸥沉着脸应了声,“可是跟……”
老陆解释:“魔物多种多样,不止是说它们的形态,还有它们的行事风格。有些魔物喜欢自己动手动脚,有些喜欢大隐隐于世。魔物因欲望、邪念而生,反过来又驱使欲念缠身的人类。以前人类把行过的不光明之举乃至犯下的罪孽形容为鬼迷心窍,又说执着于满足欲念是着了魔,不完全是人类的自辩。换到如今,再到当下环境,正是心理暗示加一点点迷魂的魔气。”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林鸥只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所以你意思是常亮做出那种事,就是受魔物催眠暗示?”
“对。”
林鸥一脚踏上常亮的肚子,吹吹开裂的指甲,冷笑道:“你算什么普度众生的观世音,给这种烂人找借口……”
老陆笑呵呵地打断她:“不看佛面看外交礼仪,观音也是我们的好邻居,互相学习嘛。”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意志不坚定,自己畜牲不如。”林鸥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常亮撒谎骗人,处心积虑骗渔宝儿下去还不够,他还伸手推人!下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不是渔宝儿系了安全带,要不是陶吾兜着……”
她说不下去了。
“和意志是否坚定无关,我不是为他辩解,他没给我律师费,你不要误会。”老陆把梅花填进常亮嘴里,敲敲林鸥的膝盖,示意她抬脚,林鸥没动,甚至更用力地踩下去。
“魔物无法无天,但人受法律约束,这个人天道可饶,法理不依。”
老陆又推了她一下,这次力道大得出奇。林鸥一时重心不稳,下意识地按住他肩膀,趁机泄愤似的重重捏了把,“我借你吉言,渔宝儿三五七天没事,否则……”
林鸥扯平老陆衣服上的褶皱,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把说了一半的话撂给他独自体会。
否则……还真不能把他怎么着。
老陆目送她进入黑夜,突然嘿地一声笑了,自语道:“行啊,沾了点小小类兽的血缘,就敢跟我叫板了。”
口上颇有微词,那远望的目光是嘉许的,怀着隐藏极深的希冀。
*
地下二层比地下一层更像远古遗迹。
电梯井所在的区域是一个偌大的公共广场。过了广场,天花板高度降低,开始出现街道,路两旁也有多层建筑。
头顶则是大片大片的完整壁画,没有紫外线影响,部分区域的颜料鲜亮得以假乱真。
但陶吾心里清楚,这是在地下,而且这是晚上,所以不可能有澄澈的蓝天,洁白的云朵。筒子楼再高也不能穿透天幕。
她指着筒子楼,问:“那里会不会是我们进来的地方?”
沉睡的人不回答。
她揉揉酸涩的眼睛,察觉到触感异样,低头看手背。
太久没有接触雨露和月华,皮肤较之前粗糙,颜色暗沉,手背筋脉附近甚至有龟裂。
“我在想,你一直都不要来这里的。你想回海城,我们有很多朋友在屠宰场,大家都盼着你回去。但是你知道我想来,好奇怪,我都不知道我要不要来。可是你知道来了我会开心,我是很开心,可我现在好难过,池渔渔。”
“怪我。”
“你不舒服我应该早点发现。我以为我不会让你受伤,可是我让你受伤了。我能治好你,可是要花时间。”
“我想让你睡,我又想让你醒。”
“我好矛盾啊池渔渔。”
陶吾扶着床沿蹲下,食指慢慢移向池渔交握在腹部的手。
“我想去天涯海角了,池渔渔,你说过带我去天涯海角的。有很多很多水,在南面。我不喜欢这地方,这里太干了,这里以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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