驺虞是仁兽, 上古时一国祥瑞,魔物异怪见了她自愿献身为祭品,心怀不轨的人见到她也会幡然醒悟罪孽沉重而自戕。
虽然是有弱点, 比如对鲜血类过敏,可她跑得快, 日行千里只是虚词, 实际时速200公里努把力也不是不可能, 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所以到底忽略了什么?
那里明明只有一群被生化实验断送了大半辈子的畸形人, 一群见了陶吾就下跪求救的可怜人。
带头下跪的人姓齐名宏, 粗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除了英年早秃头发少,似乎受影响不大。然而当他把裤腿拉上去,露出脚踝两侧类似鱼鳍的组织, 池渔便知道,齐宏的正常,也只是相对而言。
“你们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过来的?”池渔侧身给后面的林鸥让开位置,自己在台阶最后一级站定。陶吾想下去,被她拦在上一级,“给我靠一下。”
她大半的重心放在陶吾身上,累倒是不累,腿软。满打满算,她从床上爬起来还不到八个小时,处于“重症观察”阶段。
齐宏眼力不错,看出池渔是众人中有话语权的那个,向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送来板凳。
木制的板凳做工粗糙,但用了很久,表面裹着一层包浆,映着两侧高悬的电灯,反出斑斑油光。
“我站会儿,躺太久了。”
池渔没坐,不是出于嫌弃——四舍五入大家都是受过核辐射的,栓蚂蚱的绳索构不成嫌弃链。纯粹是痛定思痛,决心告别软脚虾。
齐宏放下板凳,局促不安地搓搓手,想起回答问题:“我们来有半个月了,大部分是甘陇来的。”他指着后面,有几个欧罗巴特种明显的中年男女举起手,“他们几个从安西来。”
池渔又问:“齐大发呢?”
齐宏瞳孔猛地一缩,显然很吃惊,“您认识大发?”
“不认识。”池渔干脆地说。
“那您……”
“总”的脾气一上来,不客气地呛道:“问你问题不要再问我,可以吗?”
打仗讲究知己知彼,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封建王朝覆灭百八十年了,不能你一下跪什么前情提要都没有,就得给你主持公道,排忧解难。
“哦、哦。饭点,我们这人多,他在厨房帮厨,您找他吗?现在叫他过来?”
“不了,问你一样的。”
齐宏连连点头,“您问。”一边觑着陶吾的表情,“我们回来带了不少祭品,神……”他一时想不到怎么称呼神兽,神神驺驺的称呼一气。
“陶吾。”人形神兽抬了抬帽檐,约是有意展示身份,两眼灼灼闪光。
匍匐在地上的人们接二连三捂住嘴,小声啜泣。然而群情一旦激越,个体难以自控,不一会儿功夫,嘤嘤咿咿的哭声占据了这方暗室。
池渔回头看了眼。
老陆倚在关闭的暗门一侧,见她回头,迹不可寻地指了指肩上的烛台,意思是开关在这里,无需多虑。
她略微放下心,忽略耳旁凄楚呜咽,继续询问齐宏。
跟池渔想的有所出入,并非所有人都是齐大发通风报信,比如齐宏带的这批,是沙洲附近出发的。
“我们听说沙洲有家餐厅收买特殊牲畜,只要自然死亡的。感觉像是为陶……唔……准备的,听说二位在那边预定了,那晚就派人在街口等。”齐宏说着,挠挠脚脖子,“好像还被您发现了。”
“是你们。”陶吾想起来了。
离开私房菜馆,她分明感觉到有人窥视,但找不出来源。分辨不出其中有恶意,她便抛在脑后。
人群中一个穿绿大衣的弱弱地举起手,“是我。”
绿大衣敞开大衣衣襟,左右胸前高高隆起,但并不对称。他面相沧桑,肤色却是映出惨绿的浆白,透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阴气。
来天助镇前,池渔对天助镇的神秘猜想诸多。
天助镇之所以知者寥寥,无非因为涉及秘密武器,因此即便留存档案,也属于绝密范畴。
从天助镇撤离的居民化整为零,适龄的像江女士找人嫁了,无依无靠的像安兆君这类,找一户合适家庭收养。
阖家带口又掌握重要机密的,一次性买断,安置在荒无人烟的高山深谷。
池渔动脑筋想过为什么一定要荒无人烟,为什么避世不出。天助镇解散的时候,正好处于改革开放的红浪热潮,随随便便下南方,去沿海,大隐于市不好么,何必小隐于野。
是秘密太烫手了,还是有苦说不出?
一切机密牵连甚广,一切隐私源自不可见人。
过分了。
她想。
把这么多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肯定不是为了保卫国家和人民。
沙洲私房菜馆密谈,沙先生和刘教授两边人都点明了天助镇是民营。
“天助镇什么时候建立的?创建者是谁?”
“这个……”齐宏往人群里寻了圈,叫道,“金芸奶奶。”
“哎。”后面一位老太太擦去眼泪,颤颤巍巍站起身,右手旁中年人见状忙扶着她。
“过去的事长辈们更了解。”齐宏低声给池渔介绍老太太,“毕金芸,大家都叫金芸奶奶,是我们这批里边年龄最大的,镇子是她那辈人一砖一瓦建起来。”说完,小跑过去接金芸奶奶,随后和那中年人一同垂着手站去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