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怒气:“卫初宴!你非要这样吗?”
卫初宴低着头,心里也是痛的:“臣只是尽为臣的本分。”她坚定地跪在那里,明明是有些屈辱的一个动作,却被她跪出了一种视死如归来,她的腰杆笔直,两手置于胸前行礼,素净容颜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流转着一种倔强。
倔强、这是赵寂第一次见识卫初宴的倔强。
她表面上是个温和乃至于软弱的女人,但是内心却有着自己的坚持,有着大多数的世人都没有的风骨。像是竹子一般,你看它平时也随风摇摆,仿佛也低头、仿佛也鞠躬,然而真正到了大雪压弯腰的时候,却宁愿折断了。
“你……迂腐!”赵寂气的骂她:“迂腐!固执!和那些老臣一般不懂变通、全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卫初宴,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卫初宴木着俏脸听训,和以前那个偶尔会与赵姑娘有争论、会在一些事情上争的眼红脖子粗的书呆不一样,她现在完全不会反驳赵寂,她认为那是顶嘴,是不行的,至少在这样的小事上,她应当任由陛下使性子。
没人回应,跟骂个木头似的,赵寂深觉无趣,很快累了,又倒了杯茶喝着,看着那个仍然坦然地跪在那里的女人,生出一种有气无处发的无力感。
她又不是真的来兴师问罪的,她本是来看看这个人身体好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又闹成了这样。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处理了一天国事的帝王有些累了,她轻轻说道:“真的不能和以前一样吗?你可以假作不知我的身份,我恕你无罪。”
在卫初宴面前,赵寂时常用“我”的自称,然而不久以后,这样的自称便没有了。她也不再喊“卫初宴”了,而是像一个帝王那样,唤她“卫卿”。
这样的称呼一直延续到了后来的龙床上,而也只有在龙床上,赵寂才会偶尔骂出“卫初宴”这三个字,每当这三个字出口,几乎都意味着卫初宴在某些事情上太恶劣了,令她受不住了。
她骂卫初宴。
舒服时也骂、难受时也骂、魅笑着骂、低泣着骂……那些纠缠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她们这样相处。
不过那与今日是不同的。
“陛下……覆水难收。微臣……如今再见到陛下,也再不可能如从前一般了。那是初宴无知、是初宴莽撞,陛下不治初宴的罪,初宴已很是感激,日后必当本分为臣、折戟以报。”
卫初宴觉得自己其实不懂陛下。
她不明白为何到了现在陛下还想让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明明什么都已发生了,她知道了陛下的身份,陛下也见过了她,她在那样庄严肃穆的朝堂上对陛下行过礼,而陛下当时也是冷漠且威严的,那才是真正的她,才是一个帝王该是的样子,所以为何私下里陛下还想抓着过去的那点小故事不放呢?她不怕折损她身为帝王的尊严吗?
她不怕,卫初宴怕。
卫初宴不敢,也不想了。她如今也很疲惫,在陛下面前浑身都不舒服,如果可以,她很希望陛下能够立刻离开,让她得到一点轻松。
听了卫初宴的话,赵寂一言不发,暗暗将樱唇咬出了一个印子来。后来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跟卫初宴说:“那你先起来,我不勉强你了。你站着与我聊会儿天。”
卫初宴却道:“夜深了,陛下若是只想聊天的话,微臣恐怕不敢从命,这有害于陛下的身体,况且宫外危险,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吧。以后……”
不要来了。
她想起从前发生在闹市的那一场刺杀,想到因此被革职的京兆尹,从前所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时俱都清晰起来,是了,是陛下被暗杀,才有那一月的封城、才有京兆尹的落马。
赵寂因她的这句话而终于怒极,她霍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卫初宴面前,蹲下去死死掐住了卫初宴的下巴,强逼初宴抬起头来:“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从见面到现在,你都这一副死样子,拿个头顶对着我?我就这般的令你感到害怕?令你避如蛇蝎?卫初宴,你从前所讲的那些故事都不算数了吗?你做给我的糖糕也忘记了吗?你可真是迂腐而无情!”
其实赵寂最想问的是: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么现在呢,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还喜欢我吗?
其实不必问了。
看这个样子也知道,不喜欢了。
卫初宴怕她。
想到这个事实,赵寂便自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来。她将卫初宴的细嫩下巴掐出了红印,却没有放松一丝,只是强迫她看着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何等的锐利。
真的会刺伤人的。
卫初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在赵寂的胁迫下睁开来,心中想斩落从前的一切,因此虽然快疼到喘不过气来了,却仍不肯顺着赵寂的话服软,而是道:“那些……都是无知的时候所做的事情,请陛下一笑置之吧。”
赵寂一瞬间也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中是大片的冷漠。
她松开卫初宴,站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斗篷,要出门时,见卫初宴还在那里跪着,只是脊背松弛了一些,仿佛感到很轻松一般,赵寂咬了咬牙,又折回去,一脚踹在了她肩上,将她踹坐在地上:“你要做奴才,那就好好做!卫初宴,你最好做到最好!最好能步步高升!你不是喜欢跪我吗?那么等你有了入朝的资格以后,我让你跪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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