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书雁向来是个冷淡自持的性子,从来不会主动索要什么东西,在杜云歌这里更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杜云歌这么多年来都忘了要赶紧把她提成副门主,她也不抱怨,只是默默地尽着自己的本分而已;可是当杜云歌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么多年来有点亏待她,给了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的许诺之后,薛书雁到头来也没表现出多少的欢喜和欲求,只是给了她个“帮我擦背”这样简单的请求而已。
薛书雁轻笑一声,开口道:“这样就很够了。”
素来冰冷得几乎都和那万丈雪山上终年的积雪没什么区别的人,如果乍然缓和了颜色的话,带给人的冲击力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大,更别说薛书雁长得也不差、声音也好听得很了。如果妙音门不在这春雨杏花的江南之地,而是在凤城春的家乡辽东那边的话,估计薛书雁也能凭着这张英丽的、清隽的脸搏一搏什么“中原武林数得上的美人”这样的虚名。
杜云歌被这一声轻笑给勾得三魂顿时去了七魄,更别提薛书雁还用这么和缓的、温柔的声音补了一句话,直接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杜云歌在失了智的深渊边上摇摇欲坠的神志给来了个临门一踹:
“……师妹。”
——等到杜云歌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薛书雁的浴桶旁边,手里拿着上好的、由豌豆末、白芷和芎?调制成的澡豆,在给薛书雁擦背了。
薛书雁用的澡豆和杜云歌用的又大有不同。身为妙音门的门主,杜云歌的衣食住行可谓是无一不精,就连沐浴的时候用的澡豆都是比着千金方里最奢侈的那一款来的,光是玉屑、珍珠、沉香和青木香这样上好的、普通人家用都用不起的材料就有好几味,用时渐长,更可以让人肤色润泽如桃花映玉;而薛书雁所用的澡豆的功效便没这么多了,光看这些普通的材料就知道了,毕竟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杜云歌还是知道的。
她僵着手给薛书雁擦背的时候,只觉碰触到的肌肤都是温软的,但是又不是普通人的那种软和,而是习武之人独有的那种柔韧而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的肌肉纹理,羡慕得杜云歌都要两眼放光了:
“师姐,你觉得我要是从现在开始把荒疏了一段时间的武艺好好拾掇起来的话,再过多久才能练成你这个样子?”
薛书雁想了想,觉得这可能不太现实,不过看在眼下的气氛难得这么好、杜云歌又难得这么积极的份上,她也不好说什么煞风景的大实话来打击自己的小师妹,便含糊道:
“再多过几年应该就成了。”
杜云歌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师姐的委婉的话语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只是沮丧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方面去:
“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澡豆,是我素日里用惯了的,要不改日给薛师姐送点来?”
薛书雁微微阖上了双眼,低声道:“不必。”
杜云歌怔了一怔,还没等她想多呢,薛书雁就开口解释了:
“云歌惯用的那些澡豆和我的这些主要功效是不一样的,你那些能够润泽肌肤,留香悠久,若我用来的话多有不便,怕是要辜负了你一番好意了;再者,那些珍珠玉屑青木香等物珍贵得很,也不是谁都能用的,你还是留着自己使罢。”
杜云歌想了想,也觉得薛书雁说的在理,毕竟薛书雁天天都是要在习武堂里精进自己的武学造诣的人,有的时候还要下山去获取情报,如果真的在身上留下这样能够让人印象深刻的香味的话,反而更不方便一些,便点点头,由衷地赞叹道:
“还是师姐有远见……等等,薛师姐,你怎么会知道我用的东西的配方?”
薛书雁泡在水里的时候,水面上浮了满满的一层草药,除去她露在外面的肩颈和一头泼墨也似的长发,根本就看不清别的东西——杜云歌也没那个贼心贼胆想多看点啥——却自有一番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气度。此刻她半阖着眼、缓声开口的时候,便愈发有种让人感觉安心的、只是留在她的身边就能够不自觉卸下一切伪装和心防的踏实可靠感了:
“因为那些都是我亲手调配的。”
杜云歌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咕哝道:
“真是……哎呀,怎么说呢,这也太麻烦薛师姐了。”
薛书雁轻声道:“不麻烦的,云歌真是太客气了。”
杜云歌的心跳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慢了几拍。
手上的动作是最能反映一个人心境的东西,她的心一乱,下手擦背的时候也就失了力道,不再是直上直下地搓了,一不小心就偏了开去。浴桶里的水被她的手这样一搅和,便微微地漾开了好几圈波纹,连带着浮在表面和已经吃透了水、落进桶里的那些黑褐色的干药草都一并散开来了,正巧露出了薛书雁削瘦又挺直的脊背。
明明泡澡是个能够让人很享受的事情,可是薛书雁还是端坐得一丝不苟,杜云歌不得不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下,不愧是薛师姐,什么时候都是坐如钟站如松的标准模范。
就在这时,她无意间一错眼,就看见了薛书雁背上的那些交错纵横的伤疤。
和杜云歌欺霜赛雪、比上好的塞外牛奶制成的杏仁酪还要白的肌肤不同,薛书雁的肤色更加偏向于胡人的麦色,但是却又没有那些尽日里都受着日晒风吹、在草原上依水而居终年奔忙的纯正的胡人那么黑,再加上她明显带着胡人血统的高鼻深目的容貌,更是有一番塞外特有的、英姿飒爽与昳丽端正结合的好风采,然而这一背的伤疤却生生让她的好风采被平半对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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