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妙音门不随意插手山下事务的规矩万不可破。然而眼下,我派已经伸出了援手,那么莫说你一个混血了,就是让你那注定要执掌乌扎卡族的表妹日后年年都要给我们送东西来,你们也没得选,懂么?”
“倒不如说……我们只留下了你一个人,还要把你培养成材,是你占便宜了。”
薛书雁又躬身深深地拜了下去,半晌之后才哑着嗓子道:“我晓得的。多谢两位师父。”
——杜云歌这才反应了过来,这便是她的薛书雁薛师姐拜入妙音门的始末。
于是她伸长了耳朵,定要在这个梦境里再留一会,便好似这个样子就能把她丢掉的这段记忆和这段时间里萌生的、和薛书雁的交情给尽数补回来一样:
她若是能在梦里再停留一会儿,是不是就能和她已经忘记了的那个小小的薛书雁更加接近一点,也就更能和现在的这个已经把面无表情的功夫给修炼得十成十、轻易不会展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出来的薛书雁更亲近一点了?
“免了。”凤城春和云暗雪一同出声道:“要不是咱们门主给你求情,你还真不一定能留下来呢。”
杜云歌这才发现,小小的自己并没有出现在这个气氛莫名凝重的拜师堂里,而是在一旁的习武堂中孜孜不倦地练习着轻功的身法,也怪不得凤城春她们敢在这里就把这么赤/裸裸的、沉重的事实掰开说呢。
凤城春这才放开了按着薛书雁肩膀的手,道:
“幸好你底子不错,也没有学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派的身法,还没长歪,依然是可造之材,只是无名无姓的终究不太好,不体面。你的母亲是汉人?还是父亲是汉人?”
薛书雁细细想了一番,道:“我父亲是汉人,姓夕——月。”
她说这个姓氏的时候带着浓重的胡人口音,倒把一个中原单字的姓氏给说出了俩字的名的感觉来,也幸好凤城春把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多读了几遍才反应过来那是“薛”:
“既然你父亲是汉人,便依照汉人的规矩,从父姓为‘薛’。”
当年还算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凤城春抬眼,看了看天边掠过的雁群,才惊觉眼下竟然已经是深秋了,便长叹一口气道:
“我妙音门弟子,凡有姓名者,自初代门主开山立派以来便均取诗词中的字为名。”
“便给你取‘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里的‘书’与‘雁’两字为名,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乌扎卡部族里的人人皆可欺辱的无名混血了,而是我忘忧山妙音门,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大师姐,薛书雁。”
“从此以后,你须得好生照看我们门主。你就在这里对着九天十地诸方神佛发誓,生是我妙音门的人,死是我妙音门的鬼,无论如何,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活在世上,就定要护得我们门主周全!”
薛书雁闻言,二话不说揽衣便拜,当年还是个小姑娘的她完全没有日后宁折不弯、膝下有黄金的架势,只是个刚刚得了名字的胡汉混血,说话的时候却已经带了点斩钉截铁的铿锵的意味出来了。这么说话的人,只要认定了什么,便要拿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来,直到把一腔热血都耗尽了、把这股锐劲儿都消完了,才能止得住这满腔的汹涌与澎湃:
“从此我便是妙音门薛书雁!”
“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便要从此都好生护得云歌周全,生是妙音门的人,死是妙音门的鬼,若有背叛之心,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杜云歌还想再看一眼这个小小的薛书雁呢,就被一股大力给强行拉拽着从梦里醒了过来。她睁眼一看,好家伙,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无星无月,即便帘子没有尽数拉上,也半点天光都不得见的,然而在这满室的黑沉沉里,倒是有个人在她的身边,一直锲而不舍地推着她,想来就是这人把她给从梦中强行叫醒的了。
杜云歌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咕哝道:“师姐……?大半夜的你在干什么呀,怎地不睡觉?”
她还想说我刚刚梦见小时候的咱们了的时候,那个人的动作突然就停下来了,半晌之后,才轻笑了一声:
“师姐?”
“你的好师姐眼下怕是顾不着你啦,小门主。”
杜云歌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这人必不可能是薛书雁!如果薛书雁要叫她的话,那怎么着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是真的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要叫她起来,那也肯定要先给她披上外衣再擦一把脸,好让突然被拽起来的她不至于太难受,怎么会就这样干干脆脆、什么别的事都不做地就光叫她起来?
结果杜云歌刚刚张口欲喊薛书雁进来的时候,就感觉鼻间传来了一阵极其幽微的、动人的清香。她心知不好,因为江湖上的那些手段她也是听说过的,说是药性越强烈的吸入性的迷香等物,闻起来也就越好闻,只有这样才不会让那些被坑害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心生警惕。
然而再怎么警惕也没用了,迷香的药效已经完全发挥了出来,果然药性是强得很的那种货色。杜云歌只来得及往那人捂住她的口鼻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便失去了知觉,一头就栽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了。
第44章 圣女
杜云歌再次醒来的时候, 是在某种颠簸不止的感觉里睁开双眼的。她还没来得及完全睁开眼看下周围, 自己眼下究竟置身于哪里呢,就听见从旁边传来了个带着满满的笑意的、像是祭灶用的麦芽糖那么甜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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