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帐子的后门闪身而入,快速用手刀放倒了帐中仅有的两名卫士之后, 没费多大的劲就轻轻松松找到了那个藏着九霄环佩的盒子。如果这是在秦珊珊的帐子里的话,眼下她可能连九霄环佩所在的位置都不清楚呢, 更别提按照那个琴师的描述和秦珊珊提供的线索, 这么快就轻轻松松找到东西了。
——然而这未免也太轻松了。
薛书雁打开手中的琴盒, 细细查验了一遍, 从多处题跋和刻印都能认出来,这把光华温润内敛、甚至都有些破旧了的琴果真是九霄环佩,便把琴盒牢牢地背在了背上,不禁心下生疑:
就算阿扎马特的帐子再怎么没有好东西,可是该有的排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减的,怎么防守如此稀松平常、甚至只派了两人?
就在此时,她凭着耳力,依稀听见眼下应该热热闹闹、满是歌声和笑谈声的帐子里已经彻底地静默下来了,就好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宁静一样了,阿扎马特那极具辨识度的粗犷又嚣张的声音已然夹杂在寒凉的夜风里,一并灌进她的耳朵里了:
“既然毒/药杀不死你们,那么红衣大炮又如何?!”
“玛依拉!你多年以来亲近汉狗,背弃乌扎卡族,愧为圣女,终于是时候让你尝尝自己造的孽的苦果了!”
薛书雁瞳孔紧缩,一瞬间足尖发力,身形便刹那间如惊弓的鸟、如雪亮而短暂地划破黑夜的闪电般,一眨眼就朝着那边的帐子里去了。
已经差不多把凤城春毕生所学全都尽数熟记于心的她自然不会不知道这玩意儿。当年五胡乱华之时,汉人的军队还未来得及聚集起来,弓马娴熟的胡人骑兵的铁蹄就已然踏破中原大地了。消息传到十三朝古都之时,长城险关已尽数告破;消息传到齐鲁至圣先师故里之时,十三朝古都连同周遭均已沦陷;消息传到京畿之地的时候,竟已然有近半的中原大地均已狼烟四起、战火燎燃、民不聊生了!
然而这对他们来说还不够。再快、再快,还需得再快!
胡人的兵种是骑兵,纵使精锐,然而却不擅久战,只要中原人们稳下来,调集人力挖壕沟、造深堑、建高墙、广积粮,那么既没有民心也没有足够的后勤保障的他们便很快就会无以为继,不得不投降了。
只是这样一来……终究苦了百姓。
然而当时的天子完全继承了女帝的意志,完全没有跟五胡联军继续拖时间的打算,当场便撕毁了胡人送来的劝降书,完全打破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儒家仁风,显然就要和这帮蛮子们在这华夏的土地上硬碰硬了。当即便点起精兵,御驾亲征,于京畿之地上与胆敢进犯的蛮子决一死战!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胡人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天子亲征的话没准还真的有可能逮个重量级的囚犯回来呢,就肝胆俱裂地发现了一件令他们现在只想赶紧打道回府、就当从没来过的事情:
跟着兵强马壮的、显然从女帝即位就开始暗搓搓操练了多年的精兵一同到来的,不仅有中原的天子,还有齐齐一十四门的、明显经过精心改装之后完全成型了的红衣大炮。
当年女帝刚即位之时,就靠着这一手亲笔绘制出来的半成品从长城上一炮轰得大半胡人屁滚尿流,搞得塞外胡人哪怕再怎么苦也不敢越过长城半分。后来这么多年了,她也没再把这玩意儿拿出来,胡人也就觉得可能是因为成本太高、杀戮过重太伤天理等一系列原因早就放在库房里吃灰去了,结果谁能想到女帝留给后人的,除了这一支堪称虎狼之师的军队之外,竟然还有这玩意儿?
——还是十四门!夭寿!
十四门红衣大炮齐齐发响,当即就把仅剩的那点胡人的军队全都凭着炮火之利先斩去了锐意的威风,然后精兵齐出,四下征战,联合各州各县还在拼死抵抗的军队,一力把胡人给又一次赶回了塞外。
如果阿扎马特的杀手锏真的是红衣大炮的炮弹的话,别说秦珊珊只有轻功擅长了,就算能气力外放、有护体真气的薛书雁,只怕也要九死一生!
砰——
一声闷响传来,刚从帐外回来的阿施就被狠狠地赏了一巴掌,然后被这完全不留余地的一掌给扇倒在了地上。
打她的人留着不短的指甲,末端还修得粗糙又尖利,刮到了阿施的眼皮之后,不一会儿就肿得让阿施只能眯着眼睛看人了。她捂着红肿的、刚刚被狠狠赏了一巴掌的脸,试图用冰凉的手让自己好受一点,然而完全没有效果。
而且比起“被一巴掌打到了地上”这件事,她更难以理解的是另一件事。
阿施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堆气势汹汹、明摆着要跟她开始算账了的胡人,还有跟在胡人身边的自己的那位好友,难以置信地哆哆嗦嗦地问道:
“你、你为什么要……”
“要背叛你?”她曾经的那位好友眼下已经完全站在了胡人的那一边,趾高气昂地把玩着手里的那个刻着“云守义”三字的小木片,冷笑着环抱起双臂,问道:
“你又不能让我吃饱穿暖,傻姑娘,恪守着那一套汉人的规矩有什么意思呢?”
仗着胡人其实并不能听懂太多的汉话,她跟阿施说起话来的时候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反正她现在可是告了密的功臣,说几句汉话也无伤大雅:
“说实话吧,我早就盼着这个痨病鬼死啦。一个说汉话的琴师,怎么着都有那么点清高的意思,肯定要给自己留个牌位或者碑文之类的东西下来。比起早早把你们互相说汉话的这个事儿传上去,还是等你们都写汉字了之后再告,才能让我的功劳更大一些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