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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清明抱着自己的衣服,神色郁郁地去了西屋。柱子背着书包,在院子里疯跑。路清明低头看一眼手里花花绿绿的衣服。每件衣服外面都有一层透明的塑料包装,一摸就稀里哗啦地响。
    路清明摸了两个来回,终于把衣服码整齐了,装进墙角的一个大纸箱里。这个纸箱装着她所有的宝贝。有几件衣服,还有几枚从柱子不要的玻璃球,以及一些纸折的“方片儿”。“方片儿”是路清明自己折的,看到其他男孩撕作业本折“方片儿”,她某一天也下意识地折出了一个。没人跟她玩,她就自己跟自己玩。
    新衣服放进去,箱子就被填满了一大半。路清明又掏了掏口袋,拿出那张写着池慕云手机号的纸条,也放进了箱子。
    月光明晃晃的,床单改造的旧窗帘遮不住光。路清明直勾勾地望着窗帘上的花纹剪影。被褥还是那个用了不知多少年、硬如石头的被褥,今天却尤其硌得慌。路清明想起小姑姑让她睡的褥子,那么软和,跟小姑姑的手一样软和。就算放了一天羊累得直不起腰,一躺上去也觉得浑身都舒展了。
    正想着那褥子,突然听见小黑吠叫起来。池大姑起身,低声地骂骂咧咧,起身穿鞋去开门。路国栋一进来,一股烟酒臭味散了满屋。池大姑唠叨了几句,路国栋坐在炕沿儿泡脚,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说:“喝着酒呢,宋景光就让人摁着打了。”
    池大姑一听“宋景光”,心中一个激灵:“他咋让人打了?”
    路国栋看了一眼睁着眼的孙女,小声说:“他扯了两句淡,张老四就急眼了。我看八成,”他压低声音,“宋景光和张老四媳妇有点啥。”
    池大姑愣住了,低声骂了句“不要脸”。张老四腿瘸,可好歹也算是有男人在家,宋景光连这样的都敢碰,可真够不要脸的。
    这个月宋景光来家里有两三次了……
    “怨不得人家媳妇,”路国栋摇头说,“就张老四那腿,啥能干好啊?放羊都放不好。”
    “你这话说的!”池大姑瞪圆了眼,“这不就女的犯贱吗?孩子那么大了还搞破鞋!”
    路国栋哪里知道她在担心啥,反唇相讥,夫妻二人絮絮叨叨,把路清明絮叨困了,睡了过去。
    天色发白。路清明揉揉眼睛,起身下地,溜进了东屋。后妈和柱子正熟睡,借着黎明的天光,路清明看到炕头上的书包。
    她一把抓起来,扭头回了西屋,把书包放进箱子最下面,然后走到外屋抓了一个凉馒头,一边啃着,一边出门赶羊去了。
    “吃饭了吗?”
    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清明站住了,闷声答道:“吃……吃馒头。”
    池慕云今天绑了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很精神。她冲路清明招手,路清明看着她,乖巧地走了过去。
    池慕云拉了一下凳子让她坐下,盛了一碗小米粥,又从盘子里夹了半只咸蛋,轻声说:“吃吧。”
    路清明摸了摸肚子,低头吃了起来。
    池奶奶慈爱道:“以后过来吃,别在家揣凉馒头。”
    “听见没?”池慕云轻笑了一声,又夹了半只咸蛋放在她跟前,“要吃热饭。”
    路清明咽着粥,含糊地“嗯”一声。
    把角上带着红绳的羊从圈里赶出来,路清明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挥鞭子,有些磨蹭。她不时往院子里面看。
    院墙外有棵老杨树,茂盛的树冠投下浓阴,庇护着小院。浓阴里有几个蒲团,池慕云盘腿坐在上面看书,像入定的僧人,除了用手指翻书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路清明看了好几眼,池慕云连头都没抬。路清明有些失望。昨天池慕云手里拿的那个怪东西呢?不在池慕云手边。所以池慕云今天不跟她一起上山了吗?
    路清明抓了抓头发,低头赶着羊出发了。
    她一只手拿着鞭子,一只手在裤兜里摸着自己的“方片儿”。
    走到那条坑坑洼洼修得极为不走心的水泥公路旁边,她远远就瞧见了慢腾腾开过来的“老牛”大巴,却当没看见似的赶着羊慢慢走。
    “老牛”又趴在路边了,左新苗扒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训斥她。路清明呆呆地甩鞭子,仿佛没听见。
    有时候傻子也挺好的。心情不好可以干点坏事儿,谁也拿她没办法。
    第9章
    左新苗气咻咻地刚要关门,突然看到一个女人匆匆从路边地里跑出来。
    “去哪儿?咋跑得这么急……”
    “县城。”池慕云微微喘气,整了整身后的双肩包,把车费递给左新苗。她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老牛”缓缓地开动了。不远处有一片洁白的羊群,像是云彩的倒影。
    黝黑的女孩突然回头。池慕云下意识向那边摆摆手。
    女孩甩了甩鞭子,似乎没看到她,转身和羊群一起慢慢走远了,
    池慕云掏出手机,给母亲回了一条短信:“妈,现在坐上去县城的车了。”
    日头悬在头顶,路清明坐下来摸出布兜里的馒头,啃了一口,又放回了布兜,抹抹嘴站起来,挥着鞭子把羊往山下赶。
    她抿着唇,鞭子打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一顿饭的功夫,就带着羊群回了村。
    太姥姥太姥爷正在吃午饭,看到她进屋,疑惑地放下筷子:“外边太热了吧?自己盛饭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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